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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里是部分京臣联合十余州道府尹联名上告,看到这些实物时,亲王或多或少还是会为之感觉震撼。
青砖铺平的街道上,工部侍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义正辞严坚决要告:“辅国且顾雉门血乱岗鸦,那那些被征用形力而客死他乡的役夫该怎么算,那些耕田被抢家破人亡的苦主该怎么算,那些青春豆蔻横遭祸害的二八女子该怎么算,那些被尸位素餐无能无德之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正直官员,他们又该怎么算?!……”
这位灞陵高氏未来的宗主不愧是正儿八经的明经科出身,言语上很有些真本事在身,一番慷慨激昂的陈情直诉得在场人个个头皮发麻手发颤,忍不住在心中大大称讚一声:“忠义!”
亲王挑开车帘侧颜半露,沉静中是依旧的无动于衷,说:“既是如此,状纸中枢就收下了,至于侍郎之忠义,孤将拭目以待。”
“这河山……”放下车帘,车驾再次前行,亲王中音醇厚穿透车壁飘进高霄严耳朵,带着隐约笑意,引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这河山锦绣万里,总是绵延不断啊。”
转眼进腊月,又一场鹅毛大雪覆盖京城,土层上冻,使馆修建上报停工,各大衙署陆续结束公务,崇仁殿成了礼部、太常寺、光禄寺和鸿胪寺等机构的主场,亲王也终于暂时卸下中枢繁重庶务相对清闲几日。
这天后半午,大雪纷纷簌簌落着,快到放衙点的中枢里外稍闲,亲王靠在交椅中手捧热茶与臣属围炉坐闲谈天,有人在炉子上烤花生吃,焦焦脆脆的剥壳声与红彤彤的炉子相映,年味就出来了几分。
未几,那边厚厚的棉门帘一掀一落,亲王“唔”一声放下二郎腿,语气较为轻快说:“妙哉哥,怎这个时候过来了?”
“路过,正好给你捎两个折子来。”郡王在门下抖衣落雪,在一片热络的问安声中给亲王递来两本奏折。
在亲王仰脸接奏折,郡王尽量挨个点头给问安之人回礼,后抬起手碰碰亲王单薄的肩膀说:“一起放衙?”
“……好呀,先坐一会儿吧,这就到放衙时候。”亲王快速翻看着堂哥带来的奏折,是光禄寺关于宫中除夕宴的奏书以及太常寺递来的祭祀折报,亲王微微低着头,嘴里念叨着吩咐:“众望呐,给郡王看茶。”
应亲王吩咐而去斟茶的竟然有两个人,一是亲王随侍小太监众望,一个是如今在郡王手底下做事的庞众旺,小太监吓得站在那里不敢动,庞众旺也有些尴尬自己和太监同名,两人一时齐齐愣在那里。
“堂哥你也别喝茶了,”亲王似没发觉那边的异常,盯着手中奏书头也不抬地起身往自己的公务室走,嘴里边说:“今年祭天拜庙的事宜我想和你再商量商量。”
“嗯。”郡王收回平静的视线,与亲王一道离开。
阁中众人互相对视几眼,语言中形成某种共识纷纷继续吃花生打发放衙前的闲余时间去了。
关上单开的屋门,亲王给堂哥倒杯热茶递过来,自己则抱着胳膊靠坐到自己书案前,说:“今年祭祀拜庙,我想让陛下自己来。”
郡王小小抿口茶,自己捡地方坐下来:“为何?”
因为时机到了呗。
亲王官方说:“五年以来,因和风年幼,逢大事便由摄政居主牵引他行止,过完年他将十一岁,我寻思该让他自己干了,再者说,那些大大小小的祭祀典礼,他老麻烦我也不是个事儿。禁军都督印该还也尽快还,我才能睡个安稳觉。”
“说的也对,十一岁的确老大不小了,”郡王思忖片刻,明了亲王话中话,说:“如此,我回去就着人起草提议,今年咱们就过它个热闹年!”
外面青铜小钟敲响,放衙时候到,亲王拿上外披大氅就和堂哥一起欢喜出宫,不是讲顽笑话,放衙不积极的怕是脑子有问题呢,你说亲王以前还总加时公务,亲王本人倒是非常想每天按时放衙回家躺着一动不动来的。
本还好奇堂哥为何会来找自己一起出宫,亲王出来才知道堂哥要和自己商量微服私行的事,往年腊月中旬时二王总要找两天时间一起把这京城的东南西北大约着转转看看,庙堂太高太高,高到人两脚难着地,奏书折本里的国朝只有太平盛世,二王从来不信。
街里坊间年味比宫中浓出太多,郡王接上刚下学的儿子和亲王一起到老郝家羊肉馆喝羊汤,才坐下就偶遇池瑶,于是乎四个人正好坐满一张小方桌,向店家呼要四碗羊汤八张烤饼。
等饭间隙,郡王儿子集酉听见外面有热闹想去看,跟屁虫庞众旺自告奋勇带集酉离开,郡王给几人倒上杯热水,温柔说:“阿瑶家里情况如何了?哦,我听庞众旺说的。”
池瑶坐着,端雅娴静气质下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怎样倔强而坚强的女子,说:“家里来信弟弟已经回家,说来这个还是要多谢云谏帮忙,不然我真是走投无路。”
郡王含笑看向对面亲王,且见亲王低眉敛目轻轻摇了下头,说:“让你走投无路本就是我的错,吏治不治,使百姓申冤无路诉苦无门,的确是我之错。”
万方有罪,始止皆在摄政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