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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拧开瓶盖,娴熟万分地自己给自己倒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
她其实知道希望很渺茫,张耀明很可能就是为了羞辱她,这样的事儿,没了父母的庇护,对她报復性地接踵而来。
可她不愿放过这一线的机会。
她需要角色,需要名气,她需要现在、以后都赚很多很多的钱。
她只有妈妈了。
姑姑走了,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爸爸自杀,她只有妈妈了。
她真的怕了,怕极了。
只有赚钱才能让她有可以留住妈妈的安全感。
她的世界已经很糟糕了,她真的,真的不想成为一个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一无所有的人。
包厢里溢满闻洛最熟悉的酒精味,她顶着自己的灵魂,面对着最陌生、最卑微的自己。
喝酒喝得多了,会发现其实自己很清醒,眼前也许会有很多重影,听得却很清晰。
她知道这个包间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她装作听不懂,豪迈地又喝了很多,扬起虚伪的笑应付着、讨好着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她一直坚守着的自尊原来是这样一文不值。
“没想到闻大小姐还提能喝的嘛,一般人三杯酒倒地了,很有诚意啊。”张耀明兴致颇高,笑得肆意。
闻洛确实很能喝,这些年最常用的消遣方式就是喝酒。
她喜欢热闹,喜欢跟很多人一起喝,喝到什么也不记得,喝到觉其他人都是虚拟,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
矫情地觉得自己破碎极了,对着空瓶,被回忆肆虐。
笑了笑,继续喝。
头脑愈发的沉重,拿酒时不小心让酒洒了一地,她终于听见张耀明松了口,说回去跟导演商量一下,这个角色就让她来演。
闻洛说:“谢谢张总。”
闻洛撑着桌面,跌跌撞撞起身,跟来时的体面已经判若两人。
张耀明说送她回去,被她给婉拒了。她自己一个人走出会所,推开玻璃大门,刺骨的寒风让她短暂清醒了几分。
她扶着门,抬眼看,眼前是白茫茫的街道,天空中的雪花被风吹得很急,轰轰烈烈地像在描写着什么爱而不得的故事。
原来这就是帝都的雪。
也不是很浪漫啊。
酒洒了不少在身上,头髮黏在脸颊,她满身的酒味,独自走在大街上,像个醉酒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就像
就像这些年里很多个瞬间的自己。
老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惩罚她,让所珍视的都慢慢离开她,一点一点折磨她,剥夺掉她快乐的能力。
她走到路边,拿出手机想打车,胃里忽然一阵翻涌,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旁,撑着膝盖干呕。
她呕红了眼眶,想吐又什么都没吐出,扶着旁边的路灯杆蹲下大口喘气。
听见风雪交加中夹杂着很轻的脚步声,白色的雪被一道阴影覆盖,昏黄的路灯下,一道影子离她越来越近。
她偏过头去看,眯着眼视线缓缓上移,定格在女人的脸上。
闻洛愣住,屏住呼吸,犹如定格。
她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画面中不断闯进飞舞的雪花,是她梦到过无数次醒来却什么也抓不住的,凄美卓绝的场景。
女孩的样子、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已经离她好遥远,遥远到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以为她们不会再见了。
思念到极致的时候,她以为她们不会再见了。
在她最狼狈的时刻,她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闻洛没有参与她的成长,直至上一刻,她的形象在闻洛记忆中还是那个穿着校服,绑着高马尾,白白净净的,清清冷冷的如皎月一般的会长。
会长
时隔八年。
并不受困于她的记忆,在她看不到的世界,乔山温也长成了更成熟、更强大的人。
她也学会了化妆,红唇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美得明艳动人,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双手插兜,站立在雪中,墨色长发任由冷风轻轻吹动,微眯着眼,平静地与她对视。
在帝都,在这个醉酒狼狈的大雪天,她再一次,走进了她的世界。
太猝不及防,有太多说不清的情绪和尘封的回忆在心口一涌而上,让眼神变涣散,让呼吸变沉重。
内心浪潮汹涌,许多已经回忆不起来的过去全都浮现与眼前。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几秒。
是乔山温先打破了这难以言喻的致命氛围,往前走了两步,离闻洛更近。
她启唇,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闻洛。”
熟悉的,陌生的,恍若隔世的声音让人心颤,直击闻洛骨髓。
闻洛握紧杆子,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与乔山温平视。
她在脑中快速搜索着昔日自己都是用怎样的语气和乔山温说话。
片刻,她弯唇,眼眸含笑,用轻佻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狼狈和内心的汹涌,还有时隔八年,仍旧伴随着她的阴影。
“乔、山、温?”她不太利索地叫出她的名字,顿了顿,又添了句往日昵称:“会长,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