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缘分尽
说来也好笑,三百年前,他堂堂魔尊突发好心,收了个乞儿徒弟,几十年不见,徒弟摇身一变,成了正道的凌云仙尊。
更可笑的是,徒弟同一群所谓正道修士站在他对面,扬言说要除魔卫道。
“你欺师灭祖,残害同门;杀害太清门离太真人;灭赤霄宗满门;屠尽花城、湘云镇、安溪村等十万余人,甚至放火毁尸灭迹……”
“种种罪孽罄竹难书,今天我们就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魔头!”
江舟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站在阵前无言的何钧,丝毫没把叫嚣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他的“好徒弟”长相正气,剑眉星目,鬓若刀裁,鼻若悬胆,一副深情俏郎君的模样,不知修真界有多少女修倾慕呢。
殊不知,江舟他自己一袭张扬的红衣,簪星曳月,又惊艳了多少人?
充满攻击性的艳丽五官,右边眼角下一点泪痣,嫣红眼尾上挑,风流邪肆的丹凤眼一扫,惹得不少修士晃神,暗暗感慨魔尊当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若不是这副好皮囊,又怎么会流传他许多风流债?
江舟嗤笑:“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是为了大义,还是觊觎本尊的宝贝?一起上吧。”
他唤出常用法器青竹尺,打掉袭来的灵器。面对层出不穷的攻击,他尚且游刃有余,飘扬的红衣如同怒放的血之花。
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可蝼蚁多了也让人心烦。
轻视是要付出代价的。
短短几十年,他的徒弟从元婴中期修炼到化神初期,越阶战他化神后期不落下风。弹指间已过数招,徒弟的剑不像他昔日舞剑的花架子,威力丝毫不输他的尺。
直到克制他的捆仙绳一出,胜负立分。
也是,何钧可是天道的亲儿子啊,他怎么敌得过呢?是时候功成身退了,江舟直接放弃抵抗。
捆仙绳缠在他手腕上,是一根纤细的红绳,衬着肤如凝脂的皓腕,别说,还挺好看的。就这么一根不起眼的绳子,锁住了他体内运转的灵力,让他形同凡人。
捆仙绳,顾名思义,捆仙的,捆他一个魔头算什么事呢?
一道偷袭的天雷符飞掷而出,即将在江舟背后爆炸,被何钧随手一剑劈开,裂成两半废纸飘落在地。
捆仙绳变作玄铁锁链,他抓住锁链一头,示意其他人停止攻击,“我与他有些私人恩怨需要解决,承蒙各位道友厚爱,我先将他带回宗门,日后给各位道友一个交待。”
众所周知,凌云仙尊的父亲离太真人被江舟所杀。
“哪里哪里,仙尊客气,今日能制服魔头多亏仙尊出手。”众人客套,比起魔尊本人,他们对魔尊的洞府更感兴趣,据说有神器。
江舟瞥了一眼手腕上伪装得很好的捆仙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声音慵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当然不会放过你,师尊。”
“师尊”二字他咬得格外重,眼底翻滚着浓稠的墨色。
哎呀呀,徒弟黑化了,他好像玩脱了,不知道会怎么报复他呢?
按照一般走向,得知师尊是杀父仇人,是恶贯满盈的魔头,天命之子挥剑诛杀,一战成名,奠定正道第一人。
现在嘛——
他被带回了何钧的洞府,鹿衔灵芝雕白玉石床,雪青玉锦纱帐,掐丝连理枝纹烛灯,松溪泛月图……这布置精美的房间就是他的“囚笼”。
那丑陋黑粗的锁链已经变回了红绳,不碍行动。江舟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一点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难为你还能叫我一声师尊。”
“师尊养育教导之恩,自不敢忘。”何钧挨着他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俩不像是仇敌关系,倒像是寻常好友知交。
茶是他喜欢的不知春。江舟啜饮一口,放下茶盏,主动挑起话题,“你应该听说了,你父亲是我杀的。”
“你往日追忆父亲的情谊不似作假。”
何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舟几百年不变的绝色容颜,在心底一点一点描摹。
指腹顺着杯沿摩挲,水中茶叶浮沉,江舟说得云淡风轻:“人心是会变的,为了法宝灵药,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许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父亲的事,心存愧疚呢?”
“我不想谈论假设,我只认事实。师尊,我想听你亲口说。”
江舟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话语冰冷,“你父亲就是我杀的。”
“我不信,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又怎么会有功德元婴?”正因为知道师尊是仙非魔,他才选择用捆仙绳。
江舟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本就松散的青丝随之乱颤,眼下那一点泪痣生动灼灼。
笑了一会儿,他饮了一口茶缓缓,感慨道:“你既然已经预设好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你的性子和你父亲真像。”
当年他恶名在外,没人敢接近,可何离倒好,偏偏凑上来。何离会死,确实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这一点不能否认,而更多是因为那一则秘辛。
争论这件事毫无意义,他让步。
他退一步,大胆的徒弟却想进十步。
“师尊,真相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所有人误会你,任由这些罪名都推到你头上?”
见他一杯茶喝得差不多了,何钧又给他续上,汩汩茶水倾泻,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
“本尊不屑于解释,尤其是对无关紧要的人。”说这话时,江舟没有看何钧,语气透露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锋芒和狂妄。
“我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吗?恶名你揽,善名我得,师尊,你究竟意图为何?”何钧话语间掩不住的受伤,如同败犬。
江舟不说话,将不烫的茶水一饮而尽,拨弄着青瓷茶盏,偶尔发出些碰撞的清脆响声。
何钧握紧拳头,他该拿他怎么办?看到师尊动作间露出手腕上的红绳,他又松了下来。
“那好吧,师尊,你不愿谈这些严肃的话题,我们就换一个。”
江舟放下茶盏,单手托腮,偏头看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我心悦你。”
那双眼睛很认真,望着他的时候,眼里便只有他,像是忠诚的狗望着主人。何钧应是有几分忐忑的,连呼吸都忘了,等着他的审判。
江舟点了点眼下的泪痣,狭长妩媚的凤眼与他对视几息便落下。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师尊总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没有什么能让师尊失态,他永远猜不透师尊的想法。
“师尊似乎并不惊讶。”何钧泄了气,“您是师尊,我是徒弟,在您眼里什么都是小打小闹。”
忽然他又强硬起来,展现出仙尊的气势,“现在你是我的囚犯,你任我处置。”
江舟生出几分期待,强制爱要来了吗?若真如此,定要他虐身又虐心,虐他千百遍,仍是自己脚边的一条狗。
“在这里小住几天,等时机合适,我就会放了师尊。”
垂下的睫毛振颤欲飞,江舟不禁有些失望。这徒弟,胆子还是小了,只敢玩玩囚禁。
自并不愉快的谈话后,便宜徒弟几天没有来了,他成了被囚禁的蝶。
白天,江舟拉了把摇摇乐躺椅,在露天院子里睡大觉;晚上,江舟滚上铺得格外柔软的床,继续睡大觉。
没了灵力,他懒得走动。
纸人傀儡送来的小玩意在门口堆了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