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那样也不行吗?”
因果背着书包快步行走在人潮之中,但秋雪亭还在后面跟追杀似的跟着。
“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般,那你完全不需要来告诫我,可是你来了,说明你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怎么还会追上来啊!现在在进行什么rpg追逐战吗?
“那么你是想奉劝我放弃吗?但你从奉劝这一步开始就输了。”
因果快要疯了地捂上耳朵,秋雪亭个子高步伐大,叁两下追上来拽上她的胳膊,因果惶恐地偏头望去,一下撞进秋雪亭执着的眸中。
她握上因果的细胳膊时有一瞬不可置信,难以想象人能瘦到这种程度。
“我输了?”因果冷笑一声,“我们在进行什么比赛?比赛的标准又是什么?”
秋雪亭一时语塞,她先前怕得不行,是因为担心忠难的女朋友戳穿了她明晃晃的暗恋,她就没办法再进行与“暗恋的感觉”相爱。
其实很多人爱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爱情的感觉,更甚者是求而不得的感觉,他们往往并不知道,但秋雪亭完全地明白,她只是单纯地想去爱,而抗拒被爱。
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的是“忠难”,但只有因果问她喜欢他什么,难道要说喜欢他一整个人吗?只寥寥说过几句话,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生来如何,当真能因为他是他而喜欢他的一切吗?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她总觉得因果能够理解她。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过分在意我了,”秋雪亭垂眸,“倘若你们真的幸福稳定,也不至于在乎到我吧?我根本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啊,这几句话就是忠难全部的阴谋。
“非得是他不可?”
因果在相对寂静良久后忽然问话。
秋雪亭黯淡的眼眸开了灯,她盯着因果深黑的眼眸,像凝视深渊,而深渊穿透她的凝视,吞噬背后的世界。
因果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单纯只是想要“暗恋的感觉”,那么不是他难道就不行了吗?
但秋雪亭毅然决然:“非得是他不可。”
“好。”因果甩开她的手,撂下这一个字,转身便要离去。
秋雪亭愣神,又追上去有些胆怯地说:“虽然我真的很奇怪,可是我绝对没有要介入你们之间的意思,我真的没有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因果踏着步子边走边侧过头来,秋雪亭听到因果轻声说了一句话,而后她忽地就站定在了这人潮之中,任由因果没入这高矮不齐的气流之中。
她说。
“那你从此以后见不到他不就行了。”
一,二,叁。
左边是因果家,右边是忠难家,中间曾经是令吾家,现在没有人住。
他们就被关在这狭窄的一层楼之中进进出出,她在这栋楼之中喜怒哀乐,伤悲、伤悲、伤悲,哀大于乐,哀包括于乐,哀即乐。
有人是叛徒。
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哒咔哒,门吱呀吱呀,停尸房的暗间,被她按下开灯键,叮得一下,什么东西能迅速填满一整个房间?是光。但这光看起来不够填满一整个房间,昏昏暗暗的,有些像梦里走不出去的房间。
她关上了门,脱下鞋踩上那老鼠耳朵拖鞋,边拉下校服的拉链边走向卧室。
出门走太急了,卧室门忘记锁了,但假如他能挣脱手铐,那锁上的门也一样轻而易举吧。
不知为什么,她站在卧室门前,听不到任何声响时有些意料之中,她按下门把手,门缓缓而开,里面漆黑一片,冷飕飕的,电脑桌面散出的光填了一小片地方,但仍然能照拂到周围四处,比如说,那个本应该锁着忠难的床,此刻空无一人。
“阿难?”她的呼吸都是颤抖的。
可是怎么会有回应。
因果双腿僵硬地站在那里,属于室内的冷与外界天然的冷是不一样的,人越多空间就越暖和,那么冷到尸僵就是没有活人,现在的冷是介于活死人中间。
因果一点儿也不怕鬼片,仅限于在看时,但往往那些鬼会冒出在夜深人静、未知的漆黑以及孤独一人时,从她记忆深处,从四面八方而来,从她的眼皮底下,余光之中,铺天盖地,想与不想。
好像只要打开灯鬼就不会出来了,可是灯都是忠难打开的,她总是被漆黑的一片吓僵,直到忠难把灯打开她才缓过神来,又假装自己根本不怕地大摇大摆走。
他不在。
他哪里都不在。
手铐也锁不住他,杀不死他,他想要自由,他是骗子,他是叛徒。
他把她当做爱的容器,他要杀死她,他又不让她死,他知晓她的全部,他扮演她的全部,他虚假,他真实,他是赝品,他把真品摔碎又拼合,他粘成她,他撕碎她,他设下陷阱,他亲自上当,他要死,他要活,他要死要活,他要她吃,他要被吃,他要被母亲吃,他要母亲,她是母亲,他也是母亲,母亲?母亲、母母亲、妈妈!生下我,爱上我,摔死我,拥有我,失去我,得到我,喂养我,碾碎我,伤悲我,欣喜我,喜喜喜喜囍囍囍囍怒、哀乐!
——叮咚。
门铃声响。
因果僵硬的四肢在此刻勒到了极致。
鬼敲门了!鬼敲门了!
于是鬼喊她:“小因,钥匙被你拿走了吧。”
啊,阿难,阿难来开灯了。
因果忽地动起了僵硬的四肢,在这没有活人温度的房间中啪塔啪塔地跑,按下门把手,门吱呀吱呀,灌进了自然的冷,伴随着一阵水与花香,他庞然的身形霸占了整一个门前。
茂密的水仙花插在玻璃瓶里,清澈的水浸着一根一根,被他抱在怀里。他穿了身单薄的雪花图案白毛衣,颈上围着蓝一块白一块的围巾,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见他被暖光照得橙黄光泽的眼,头发好像都僵着贴下来,没有那么容易被风吹起来。
因果站在那儿,仰着脑袋,眼珠缓缓转向那茂密的水仙花,嘴唇微动:“去哪儿了?”
忠难把围巾拨下了下巴,露出唇来,呼出白雾说着:“回了趟新家,把院子里种的水仙花拿过来养。”
他似乎在故意把手上那未取下的手铐和断裂的锁链从袖子里露出来给她看。
因果眨也不眨眼睛,忠难见她不回话,哆嗦了一下说:“穿得太少了有点冷,要不先让我进来?”
她缓缓后退,忠难抱着装水仙花的瓶子走进了门,发现自己的拖鞋穿在因果脚上,便弯腰把瓶子放在了地上,把围巾扯下来放在一边,蹲下身来打开鞋柜去找别的拖鞋。
门还没关上,内外的冷流通,让人全身都覆上一层冰。
忠难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普通的黑色棉拖鞋出来放在地上,正准备起身,因果小小的影子却覆了上来,他抬眸,直直地撞进她异常平静的深黑瞳仁之中。
“怎么了?”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她好可怜,像红眼睛的兔子,“还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你不在,你又不在为什么你总是不在?”
他太欢喜了。
于是他想伸出手来捧上她的脸,想亲吻她,亲吻她的患得患失,似乎意图从吻中窃取她愈发膨胀的占有欲。
然而他只是抚摸上她冰凉的脸,就在下一秒瞥见她的手从口袋里握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粉色自动铅笔,按下推出铅笔芯的按钮,反手握笔,一道弧线划出——
细而尖锐的铅笔芯噗呲一下刺进他的侧颈,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又按下按钮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