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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长官,我哪有女朋友啊。当我女朋友等于守活寡。”

张均能注意到,钱进只有在这句回答上,露出一丝苦笑。张均能又问:“前任女朋友?”

“既然是前任,那就是分了。”

“因为什么分的。”

“性格不合。”

张均能挑眉:“不是因为你进监狱了?”

“和她分手以后,我才进来的。”钱进不愿意说情史,“长官,这张纸条究竟惹什么事了?”

张均能:“我的话问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钱进讪讪地说:“谢谢长官。”

钱进在回去的路上,见到迎面走来的陈展星。他堆起谄媚的笑容:“陈哥,你去会见啊?”

“嗯。”陈展星懒洋洋的。

他今天见的人和上个月不一样。

不知彭安抽了哪门子风,无寒流,无暴雪,却穿了一件羊毛大衣。他的肤色比常人的白,又戴着细边眼镜,乍一看,弱不禁风。

彭安向陈展星笑了笑,这笑,倾向于幸灾乐祸。

陈展星的这一套囚服并不合身,结实肌肉把纽扣崩开了一颗。

“能把囚服穿得有魅力,非你莫属。”彭安平平淡淡,不知是褒或者是贬。

陈展星剪了寸头,今天没刮胡子,少了贵气优雅,添的是粗犷和狂野。他瞟着彭安:“我进来这么久,你没来过一次,今天突然这么有空?”

“去见了那个女人,顺便过来看你。”话中之意,彭安不是专程为陈展星而来。

“见她做什么?”陈展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以及一盒火柴。

“东五山不禁烟?”

“这是唯一的享受,如果再剥夺的话,太不人道了。”窗口的风比较赶,陈展星背过身,挡住冷风,划出一根火柴,低头点烟,吐了一口才问,“你去见了她?”

“闲着无聊,过来看看她死了没有。”彭安不带一丝感情。

烟雾漫上陈展星新生的胡渣子,模糊了他的表情:“托你的福,我没死之前,恐怕她不会自杀。”

“期待你和她的交战。”彭安问,“你什么时候出来?”

“看情况,半年眨眼就过去了。”陈展星尘吸了一口烟,“对了,你给她买几样女人的护肤品。”

彭安的惬意消散大半:“她是进来受惩罚,不是当贵妇。”

“她在这里呆个十年八年,出去都老了。”无需十年八年,陈展星已经发现,陆姩的额头脱了小片的皮。

“不要紧,以她勾引男人的本事,骗个老实男人结婚,易如反掌。”想起刚才见到的张均能,彭安补充说,“张巡捕和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况且他同情她的遭遇,性格又正直,应该没有情结。”

“我也没有。”陈展星狭长的眼睛因为烟雾而半阖。

“嗯,我也没有。”彭安不碰女人,当然没有。

“让金律师过来。”陈展星熄了烟,嘴角的笑容牵扯出一丝残忍,“彭安,你把我送进来的这笔账,我出去再跟你算。”

“你这叫接受正义的制裁。”无论是陈展星还是那个女人,在收监这事上,彭安不抱同情。

“我想起来,你大学的时候,身体素质不过关,不然就要去考警校了。”陈展星向后仰了仰,这里的椅子哪有他家的沙发舒服,他又把身子正回来,“你现在算是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错了。比起正义,我更喜欢金钱,”彭安起身离开。

彭安上了车,脱下大衣。他不急着启动车子,靠在驾驶座。

陈展星能进来,不全然怪到彭安的头上,陈展星自己不想来,谁也逼不了他。

彭安知道陈展星的企图。但是两个坏人,没什么可救赎的。巡捕和坏人的戏剧冲突,更热烈。

张均能的车还是停在那里。

彭安一直等。

等张均能出来,上了车,彭安把大衣穿回去,下去敲了敲对面那辆车的车窗。

张均能摇下车窗:“彭先生。”

“我的车子突然无法启动。”彭安看了看手表,略显着急,“我要回银行开会,时间很赶,能不能麻烦张巡捕送我过去?”

张均能没有问车子出了什么问题,满口答应。

彭安暗自感叹,那只毒蝎子遇上这么一个好巡捕,真是捡到宝。

车子驶离了东五山,东五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淡。

彭安靠着座椅,状似随意地问:“张巡捕今天过来是公事吗?”

张均能:“我没有什么私事。”

说的也是,他和那个女人的接触全是因为案子。彭安见到车窗外卷起的几片落叶。

起秋风了。

他裹了裹衣服。

“彭先生很怕冷?”张均能见到彭安天寒地冻的装备,隐隐沁出了热汗。

“从小体弱多病。”彭安咳了咳,“一感冒就怕冷。”

张均能:“彭先生今天过来看朋友?”

当然不是,陆姩不是朋友。彭安回答:“我父母让我过来看看她。”

很久没人和张均能说起过“她”。结案以后,田仲也闭口不谈她的事。张均能只能说:“彭先生和父母是明事理的人。”

“其实我们才是没脸见人的一方,受害者可能不止陆小姐一个,她是唯一一个动手的。”后面那句话,彭安又低又缓。

张均能听出了彭安对陆姩的惋惜,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被害人家属和凶手有来有往。

虽然解释得很勉强。

而非涂抹的胭脂。

陆姩再照镜子,脸上、颈上的红点点更密了。挠几下,又铺开一大片。

“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人就是矜贵。”李黛前几天收到家中寄来的东西,其中有一个药罐子,“这是我爷爷上山采药熬制的,对皮肤创伤很有疗效。”

“谢谢。”陆姩伸手去接,露出了手指的裂痕,或横或竖,杂乱交错。

这是上工时被划伤的,李黛也有,但没有陆姩的多。李黛心疼不已:“我爷爷上次来见我,说我变丑了。你的亲朋好友见到你这样,肯定也难受。”

“没有亲朋好友,死光了。”陆姩轻描淡写,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悲伤。

李黛靠墙坐着:“常来探监的是谁呀?”

“律师。”

“那是朋友请的吧?”

“算不上朋友,我害了那个人的弟弟。”陆姩一直以为,金长明是彭安请来的律师。

李黛惊讶地问:“你和他不是血海深仇吗?”

“是啊,可他人傻钱多。”说起彭安,陆姩突然笑了。

“岂不是很好骗?”

“特别好骗。他啊,见到女人就脸红。”

“原来是个害羞的男人啊。”李黛笑起来,“也许他害羞是因为有心意?你别太憔悴去见人,擦擦药吧。”

陆姩看一看镜中的自己。

她变化最大的不是脸,而是眼睛。男朋友曾用纯洁天真来形容她。她复仇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他最爱的光芒。

她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

十二年后,她人老珠黄,男朋友还是像框里的俊朗青年。

但无论她如何变丑变皱,她永远拥有他给予的深爱。

至死不渝的深爱。

这天,金长明接到了陈展星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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