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节
这一番话,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可看沈婳,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老爷吐字艰难:“每年争首,靠的便是成单数量。贤侄女,你这次只准备了十六副,到底少了些。这回来的可都是实力不错的绣坊,也是,你到底是小打小闹,可是没有胜算,准备认输了?”
这一句话刚落,场内坐着的人全部松了口气。
也是,沈小丫头片子,还能做什么妖。
沈婳淡淡:“四问,也就你问的最像废话。”
周老爷:……
“本准备了十七副,可我觉得不甚喜庆,便选了十六副绣品来此。”
女娘嗓音清脆,贱兮兮:“赢你们,还是不在话下。”
“故,就不劳诸位瞎操心了。”
这是她能吃的苦吗!
女娘看了眼不远处摆放的刻漏,盈盈立于一处,不缓不慢的掀开最近的一方红绸盖头。
是那副最大的绣品。
足有人高。
“此为冬室画禅图,乔松白雪,庭宇高敞,文士童仆,衣纹顿转犀利。整体线色足有百余种。”
绣品和古画交融。
“针迹色彩相互交错间,近处湖石云树,远处髯奴担酒。舒朗写意,用色细腻,泼墨破彩。”
每绣好一部分,绣娘还要靠着绣绷一一核对,再加色对光。
离得近了,可见绣中人物,以缤纹针的手法,眼,鼻,嘴,耳,额,皱纹,眉毛,鬓发,说甚至手背上的筋纹都极致清晰。
场面安静的仿若一根针都能听见。
前面带绣品登台的各绣坊老爷,拿出来的苏绣,的确各有各的美,可一厢对比之下,这一副绣品,艺术效果直抨击灵魂。
还没等沈婳一一细说各此副的处绣法。就有人叫价。
“一千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出这么点,也好意思喊出来?沈娘子,我出五千两。”
沈婳笑了笑。
“定个价四千两。”
“适才叫价五千两的商家回头交银来取。”
女娘扫视一圈,这次来的,也有不少各大绣坊的绣娘门面,来此多半是长眼界,对往后技法也有帮助。
抛去人工,成本,用料,亏不了本。估摸说纯利得有六百多两。
这两句话,换来众人又是咋舌。
沈婳微微一笑:“我不缺钱。”
“这幅绣品的利润,我分毫不取,做奖赏全给绣娘。”
肖掌柜适时出声:“一风堂,定此五千副。”
好绣品自然不愁卖。
可一风堂做盛京的生意,总要物以稀为贵。
一听这话,本就蠢蠢欲动的各地商铺掌柜:“令恩轩,三百副。”
“慈溪苑,五百副。”
“桐……”
堂间变得闹哄哄的。
沈婳遂道:“想要《冬室画禅图》批量下单的,同我家掌事言明,她那边登记。价格回头细谈。立契为证。”
自古以来多为如此,批量下单的价格总要便宜些。可再由各铺掌柜转卖,只会更为昂贵。
沈婳又一一展示绣品。无需她介绍,下面便叫起了价。沈婳也乐的清闲。
直到最后一副,是最小的那副。
她扯开红绸。
是一方丝帕。
坐的远的自然看不真切。但沈婳前面的绣品拿出来哪一个是凡品?商户们当下就开始漫天叫价。
“得,我是又抢不过了,无碍,我要三百单!”
“……笑死,这点出息,这边六百单。”
坐的近瞧清了的更是齐齐吸了口气。
周掌柜的手都在抖。
“这……”
谢珣总算起身:“亭台楼宇绿叶红花,飞檐走兽人影绰绰,绵绵梅花雨,质地却轻薄。”
漫天的梅花,或坠落羊肠小道或半空飘落肩头,花瓣色渐转深。就连鬚毛都根根鲜明,可见细节,更别提殿的宏伟。
如此之景,却缩小再缩小。落于一方丝帕之上。
“太后娘娘爱梅,这幅《水殿梅花图》我要了。”
反正这银子是宫中出的,他定要为漾漾敲诈一笔。
周遭陷入死寂。
谁敢和他叫价。
能和宫里最尊贵的贵人用同种画样的丝帕,这……
“孙掌事,我追加一千副!”
“孙掌事,追加两千副。”
沈婳却道:“此绣品并不批量售卖。”
本蠢蠢欲动给夫人定一副的汪知府一愣:“为何?”
沈婳没好气:“绣不死我。”
她手都要抽筋了!
这是她能吃的苦吗!
得绝对的耐心,针针都不能出错。
那些绣娘,年纪已大,若要绣此,只怕艰难。沈婳更不舍得让她们为此伤了眼。
何况,前头的绣品,卖出去的单数获得魁首想来绰绰有余。
算了算,好家伙,往后的一两年都不用再接生意了。
唯一庆幸的,除了一件大件绣品,其余的都是小件绣品。
沈婳正要下台,中途灵光一闪却又折了回去。
女娘相当温柔。
“批量买的订单,利润更会抽成给出力的绣娘。这是我定的规矩。”
沈婳嗓音清脆,当面挖人:“来此的绣娘不算少数,想要发财的。淳氏绣坊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
各大绣坊的老爷全然黑了脸。
绣娘们却是双眼放光。
哪个主家同沈婳这般慷慨!要知道,她们的工钱是高不错,可都是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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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说的口干舌燥,喝了茶润了润嗓子,也不再久留。女娘很快收拾一番,同谢珣一道离去。
两人走在街上。
“《水殿梅花图》是你绣的?”
“阿兄怎知?”
谢珣兀自笑了笑。
“那时阿娘知你身子骨差,便不让你花费过多心神,你阳奉阴违的很,总背着她夜里起来偷偷的绣。”
“偏偏又怕阿娘知晓发怒,倚翠又劝你不得,我屋内的蜡烛,回回总能少了大半,不是你取的,还能是谁?”
再后来,他出了事,沈婳就没在碰针线。
如今才重新拾起来。
也是,时间太短,她压根来不及赶制别的。
女娘:“……难怪!后头你屋里的蜡烛全都藏了起来,我寻不着一根!”
“若不如此,你的眼还要不要了。”
谢珣还要出声,可视线却定在一处,浑身血液跟着凉透凝固,欲抬脚却沉重的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就怕是镜中影水中月,彻底消失,也彻底的抓不住。
谢珣的唇失了血色。
沈婳察觉他的不对劲。
正朝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
三丈外,女娘盘发,一身蓝色罗裙,衬得愈发温婉,柔的似水。手下提着几袋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