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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元帅:“是做了也无能为力,统帅。到了那种时候,可不是单凭几句空话就能让所有人生出勇气的。”
“除非,我们能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直到最后一刻也不会破灭的希望。”
“一个苦战后必将迎来胜利的希望,一个只要熬过黑夜就能见到太阳的希望。”
陈老元帅眼底闪烁精光,“您能带来这个希望吗?”
姜见明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淡淡的赤金色,平静道:“不,我不能。”
“但可以伪造一个。”
……
切断了与帝国的通讯后,姜见明开始思考自己还有什么遗留的事情要做,以及还有什么事情能做。
窗外的赤金色仍在一刻不断地遭受着晶粒子的撕咬,他逼自己不去看,也不去想象莱安的意识所遭受的痛楚,避免干扰思绪。
就在他思索究竟有没有必要再写一份遗书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姜见明起身开门,怔了一下。
“……爸爸。”
姜盛站在那里,表情苦涩。
“明明,”中年男人目露哀伤之色,将手落在孩子的肩上,低声道,“非走不可吗?”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会陪他走?”
姜见明摇头怅然笑了笑,他让开身,示意姜盛进来说话,但后者没动。
姜见明隻好实话实说:“是的,我的确有些要做的事。是为了莱安殿下,也有为了胜利的成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私情……前者的占比稍多一些。”
“所以,爸爸,对不起。”
“如果我一去不回,等日后爸爸有机会去到光荣星城的话,请替我去看一看雯赫尔加女士的铜像……可以吗?”
“……”
姜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喉结滚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但最终,男人只是上前,展开双臂拥抱了他养大的孩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艰涩:“明明,不需要跟爸爸这么客气。”
姜见明倚在姜盛怀里,被父亲的大手揉乱了头髮。他眨着睫毛,嗓音温吞,“爸爸,我……”
“那么多人都觉得我会与莱安同死,”他话还没说,自己先失笑,“所以,我……我看起来,像是深爱着殿下的样子吗?”
姜盛愣了愣,“怎么问这种傻话?”
姜见明缓缓闭上眼,把脸埋进姜盛的肩头,小声说道:“如果是的话,就真的没有遗憾了。”
=
晶巢某处。
具体时间未知,具体地点未知。
远方的天空被浑浊的晶粒子暴风遮挡住了。而近处,放眼所及,除了遍布的晶棱,就是炼狱般的血与尸骸。
几十个人类士兵的身躯,被封在大片大片的晶体内。有的四肢已经被扭断了,眼珠都被挖出来,晶体刺入了腹腔……却还气若游丝地活着。
“……”
唐镇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从混沌中醒来。
意识里只有漫长的折磨,无边无际的酷刑。
晶粒子的精神污染并不能简单地用“痛楚”“恐惧”之类的词语来概括,或许用人类已知的概念来描述它太难了。
唐镇曾数次失去了意识,但又总是能在一段时间后醒来。
每次醒来,他都能用仅存的一隻眼睛看到战友残忍的死状。
晶粒子的意识“告诉”他,唯有被彻底碾碎了意志的人类,才能被恩赐死亡的解脱。
唐镇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去。长官死了,前辈死了,昨天还勾肩搭背的兄弟死了……
起初他在高喊着鼓励众人不要放弃,撑到下次盘古斧开炮人类就胜利了;后来他求着大家坚持住,战争结束咱们就能回家了。
现在他像木偶般一动也不动,血沿着头髮淌下来,模糊了仅存的一隻眼睛。
他也看到了贝曼儿,那个女孩就在他的对面。曾经那样娇俏美貌的贵族小姐,现在浑身血污,不成人形。
死了吗?还是活着?曼儿已经很久没有声息了,他无法判断对方的生死。
或许是晶粒子的母核意识判断,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摧毁的场面,比永恆的黑暗更有利于击垮他的意志。
其实唐镇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没崩溃,他觉得自己早就该疯了。这根本不科学,他妈的,是谁在很久很久之前夸过自己心态好来着……
哦,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吐槽这个,或许他在这方面属实是天赋异禀。
“操i你妈……”唐镇用沙哑得仿佛被烧过的嗓子,有气无力地骂,“……操i你母核的晶粒子……”
晶粒子钻进他的咽喉,那里炸开剧痛。唐镇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额上青筋暴起。更多晶刺扎入他的身体,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半途化作不成声的气音。
不远处,已经几乎无法动弹的女兵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泪水。
“唐……镇……”
贝曼儿的眼眸涣散地半睁着,只有泪水不停流出来。
她微弱地用力,试图伸直血肉模糊的手指,“唐镇……”
隻恨距离太远,触手难及。
贝曼儿不甘地咬紧了牙关,但呜咽声还是从齿间流出来:“唐……”
泪水再一次从血迹斑斑的脸上滚落时,她的右腿义肢,猛然发出金属条崩裂的脆响!
一根螺丝钉掉在白晶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