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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至少,再忍耐三年。”
莱安的面色一点点阴沉下去。
“……三年。”他冷笑,“这三年间,因为镇定剂缺乏而死的晶乱病人,在统帅心里算什么?”
姜见明深深低头:“时运不济,无可奈何。”
砰!莱安一拳砸在帝座的扶手上。
他齿间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姜见明没有滚。从那一天起,他开始每天往白翡翠宫的议政厅跑,无数次地和皇帝辩论拉扯。
但莱安不退让,大帝很快以雷厉的手段开始筹备,铁了心要向远星际发起远征。
后世的史学家,曾将第一次神圣战役评价为“逆天而行”。
在姜见明眼里,也确实是这样。
莱安就像一头凶恶的野兽,沉重的现实为他落下带着倒刺的铁链。而他逆着那股力量,嘶吼着拽得铁链当啷,想拖着整个帝国往前走。
可越是用力,那铁链越是嵌入。
撕裂皮肉,涌出滚烫的鲜血。
没有人胆敢靠近他,恶兽红着眼向一切劝谏者露出尖锐的牙。
只有姜见明拚命去拦,竭力把他往后扯,对他说陛下您慢一点,慢一点,前面是险路啊。
他们都急了,可不就又要天天吵架。白天在议政厅吵完,晚上回皇宫的住处继续吵,林歌和西尔芙怎么劝都劝不住。
姜见明的身体哪里受得了这么折腾,没几天就变成半死不活的样子。西尔芙警告他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个月就要出大事,他擦着咳出来的血迹,低声说抱歉。
夜晚,雷阵雨。
姜见明在治疗舱内醒来,模糊的视野看到一道身影站在旁边。
莱安站在一片昏暗里,表情冷峻,脸色却很憔悴,不知几天没能睡个好觉。
“吵着架都能晕在对方怀里,你就这样还想拦我?”
他上前弯身,右手用力按在治疗舱的玻璃盖上,“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个地步……”
莱安眼里闪着偏执的火,“不是没有胜算。你也知道,只要远征能够收获成果,我们就不用放弃任何东西。”
姜见明轻喘着摇了摇头。
“你是因为我才这么着急……我不可能放你这个状态,咳咳……到远星际去。”
他们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弯腰,隔着层玻璃对视。
窗外白电一闪,屋内彻亮。莱安的阴影投在姜见明脸上,眼眸渗着森然寒意,“这次不是你说了算的事。”
“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不让我爱你。但你不可以离开我。”
姜见明安静地用自己的左手贴上莱安的右手。苍白消瘦的手指,纤弱的腕口。
他叹息道:“您没有我,就不行吗?”
“没错,不行。”莱安立刻说道。
“如果你离开,我不会再是现在的样子。我会变得和未遇到你的时候一样,我会变回那个怪物。”
雷雨夜,年轻的帝王居高临下,他抚摸着治疗舱的玻璃盖:
“你是这个世上唯一能管束怪物的人,不许死掉。”
玻璃里面的残人类却露出哀伤的神色,摇摇头。许久后,他或许是累了,歪过脸去闭上了眼。
……
两人的争执把皇帝的远征计划从春天拖到夏天,陛下和统帅政见不和的事情,也成功闹得人尽皆知。
“你不正常。”林歌私下对姜见明说。
“以前你和凯奥斯吵架不是这样。”
她一本正经地分析:“你们意见相左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他会听你的;但假如他不听你的了,你又总是会听他的。”
姜见明:“那往往是在决定一些战略方针的时候。”
林歌:“不错,所以今天你会和他闹僵到这个地步,根本不是,或者说不止是远征与否的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见明不说话了。就在林歌以为他又准备用沉默表示拒绝发言的时候,他却猛地拍案而起——
姜见明厉声道:“不正常的是他!”
林歌震惊了,她从没见过姜见明能有这么激烈的情绪,一时愣在原地。
但紧接着,病人却痛苦地呻吟一声,发抖的手按着心口,像是疼得不行了的样子。
“道恩!”林歌赶忙把人搀住。姜见明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神发直,喘息着道:“我不可能永远呆在他身边,哪怕活过今年,明年后年呢,十年二十年呢!?”
“你……”
“他可以爱我。”姜见明颤声道,“我也可以爱他。”
林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什么,等等,你说什——”
“但他不可以爱我那样深,更不可以离不开我。”姜见明道,“他不能失去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绝不允许他这样。”
“如果这次我不能教会他,或许就永远不能了。”
说完这句的时候,姜见明脸上已不见一丝血色。但他咬牙站稳了,向前走去,与林歌错身而过。
盛夏时节是他们吵得最激烈的时候。
六月的议政厅,当着几位帝国重臣的面,盛怒的凯奥斯大帝将加冕时用的王冠礼器掷在地上。
“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气氛沉重得如有实质,议政厅里其他人冷汗挂在鼻尖上的都不敢擦,恨不能刨开个洞逃出去。
统帅弯身捡起礼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