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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明白了。”
……
与整肃的军用港相比,蓝母星城的民用星舰港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迁移的消息压不住,而“上等人”们陆续上舰的景象更是无法掩饰的。
大批蓝母星住民在惊变之下奔出家门。他们涌向最近的城区,堵住了星舰港,绝望的哭声敲碎了天幕。
“求求你们,带上我的孩子吧,他还那么小,他那么聪明……”
“妈妈,呜呜呜,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我在永乐园有亲戚!真的,我有亲戚是贵族大人,让我上去啊,让我上去!!”
“好啊,不带老子走,你们他妈的也别想走——”
天空中的乌云挤走了仅存的光明,漫天雨珠如千万根的尖针,伴随着雷鸣降落。
轰隆隆……
雷鸣淹没了人们的喊声。
迎面而来的是荷枪实弹的机甲军,重机炮向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扫射,顷刻间红雾四溅,惨叫四起。
有些新人类直接亮出晶骨衝向军队,残人类则宁可撞死在星舰港前拉起的电流网上。一条条染血的手臂在临死前伸向天空,最终颓然垂下,砸进污浊泥水中。
而就在几百米远的地方,贵妇提着裙摆,绅士拄着手杖,侍者匆匆提着大箱小包,身上的便携防雨屏障为他们撑开虚拟伞。
他们在急忙登舰。
星舰港外,持续的射击声伴着凄惨的哭嚎。这些养尊处优的上等人们不忍去听,纷纷侧目。
“天呐,太惨了。”
“唉,多无辜的人们啊。”
一位女士给她的儿子戴上隔音耳机,用帕子揩了揩妆容精致的眼角:“太可怜了,太可怜了……愿主超度那些苦难的灵魂吧,阿门。”
随后她便抱起孩童,一边戚戚垂泪,一边头也不回地踏入星舰里去了。
半个小时后,星舰港的动静终于传到官邸。凯奥斯皇子震怒,晶骨轰烂了大半座官邸,要费因斯立刻让各地帝国兵停止屠杀平民。
费因斯以平民阻挠帝国大计为由,不肯撤兵,声称除非皇子有办法劝退暴动的人群。
——于是,那成为了日后的凯奥斯大帝,第一次将声音镌在历史上的时刻。
……与亚斯兰统帅正相反,大帝的“懒得演讲”几乎是公认的。
有人分析大帝多少有点“大新人类主义”,相比于去鼓励国民万众一心地抗击敌人,他更喜欢自己衝上去把敌人全干翻,让国民在后头愣愣地鼓掌;还有人说,大帝是性格太傲娇……呸,骄傲,有些话自然说不出口;更有人吐槽,分明就是统帅太纵容,才把陛下惯坏了的。
但无论怎么分析,后人都不得不承认,凯奥斯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口才。
他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任性、桀骜、蛮不讲理的气势,足够产生无与伦比的向心力。
正如这个雨夜,皇子用向联络器全城区说话长达两分钟,但在这样的混乱与绝望中,真正留下了记载的只有几句话。
“盯着那些逃跑的窝囊废干什么?我还在这里。”
少年的嗓音泛冷,并不温柔,却很坚硬:“蓝母星是我的星城,你们在这里,我在这里;你们不在这里,我仍在这里。”
渐渐地,射击声小了下去。而雨声越大,城区的民用星舰港外,一道道血河被衝刷至很远的地方。
终于,第十日,也是期限的最后一日。
满载上等人的星舰开始离陆,向着远天驶去。
当蓝母星的民众抬头看到蔚蓝色的星舰尾迹,他们顿时意识到了一切。
人类大迁移终究还是如期得到了执行,他们被帝国的掌权者抛弃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或任何力量能阻止这场灾难。
纵使有着凯奥斯殿下“我在这里”的承诺,仍然有大量的平民在仰望星舰时崩溃了。
他们徒劳地奔跑、追赶,挥着手臂嚎啕大哭,悲声震动云层。
也正是这个夜晚,姜见明从官邸走出来。
……结束了。
黑发青年浑身被雨淋透。
这五天,他与费因斯周旋,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耗得一干二净,现在活像个一撕就能被撕碎的纸人。
而最终保下的也太有限。星舰到底是离开了,殿下的诸多心腹也被带走。接下来呢?接下来……
姜见明已经没有力气思考。
他觉得冷,觉得窒息,滂沱大雨仿佛是星球在悲泣,雨声淹没他,远处传来的哭声也淹没他。
姜见明闭眼吐了口气,忽而晃了一下,脱力跪倒在地,双膝砸出飞溅的水迹。
他艰难地抬头,睁眼,怔怔仰望着天幕中离去的星舰,感觉自己像是要溺亡在这片雨海里。
那蓝色尾迹就像是仅存的氧气,从这片颓败的大地上抽离而去,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明明十天前,他还在和小殿下一起规划这座星城。
如果再给蓝母星多点时间,一切根本不会那么被动。为什么总是来不及,为什么总是够不到。
意识渐渐模糊,雨声变得时远时近,姜见明怀疑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也因此,背后响起急促的踏水声时他以为是幻听——直到衣服猛地盖住了他的头顶,挡开那些冷雨。
“亚斯兰!!”
“亚斯兰,清醒点,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