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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吼得大声,身后跟着好几个中年男男女女,都是熟悉的面孔,有些曼招弟见过,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只是不认识,她呆滞地看着几个男人用力踢门,可门依旧打不开。
罗盈春赶紧走上前去,说自己可以从窗户钻进去。
思绪无比混乱,曼招弟始终没有挪动半寸,局外人般,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幕,她看到罗盈春弓着身钻进屋,看到家门终于打开,看到一群人涌进自己家里,看到厅灯亮了……
阵阵尖呼遥远且陌生,从四面八方直袭而来,曼招弟扶着墙,一步又一步地往她恐惧至深、却又摆脱不得的地方而去。
屋内的灯光刺眼,曼招弟扶着门框站定,目光落在众人围站着的某个地方。
家里神台旁的窗户上,一个人手脚软晃,高高悬空,吊挂在窗铁栏上,脖子紧锢,被勒得歪扭一边,垂下来的头颅,遮挡住了因上吊人过重,而严重变形的生锈绿衣架。
曼招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理智瞬间被一双无形大手紧紧抓捏,意识猝然停滞。
一切天翻地覆,她像慢了半拍的木偶人,根本理不清此时此刻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情绪似乎很稳定,没有一丝悲伤的波动,起码表面上,她很平静。
平静地、木讷地看着三个男人用神台上的白酒淋了手,准备把曼祥伏下来。结果几人刚碰到曼荣祥,曼荣祥脖子上的绿衣架终于承受不住这道力压,断了。
曼荣祥就这样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极大的响声,在场所有人同时发出惊呼,纷纷往后躲避,曼招弟更是吓得猛一激灵,耳边的嗡鸣愈发尖锐。
两个男人赶紧上前把曼荣祥搬到沙发,慌乱的搬动中,有人不小心踢到窗户边的一张儿童用塑料凳子,凳子翻倒在地,凳面朝向了曼招弟的方向。
那黄色凳面上,有一条发黑的深烟痕,曼招弟记得,这是曼荣祥抽烟草时,不小心烧到凳面而留下的。
曼招弟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塑料小凳子。
小凳子不远处,正是那隻生锈的断衣架。
面目全非,都早已不是最当初的模样。
它们,了结了曼荣祥的人生。
耳膜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响到连罗盈春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罗盈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人显然是慌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她不知该和曼招弟说什么,唇微抖着,“你要去看看他吗?”
曼招弟定神。
彻底呆住了。
整张脸黯无血色。
她看向某个方向,却什么也看不清,乌黑的眼珠如蒙上了一层灰色,视线中,脑子里,由始至终只有一张带着烟痕的黄色塑料凳,和一隻断开了的生锈绿衣架……
其余的,曼招弟什么都顾不上了。
兜里响起的电话,上门的警察,所有在曼家进进出出的人……
什么都顾不上。
有人哭,有人痛惜,有人议论……无数身影来来往往,吵嚷纷杂,耳边的嗡鸣从未停止过,就连头顶的白炽灯,也变得格外冷寂刺眼。
这个冬夜,阴寒彻骨。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已是深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鉴定书。
那是罗盈春塞给自己的,一整个晚上,她恍惚无神,因不合孝道没有流下半滴眼泪,不少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而罗盈春一直维护着她,前所未有的厉色,警告那些人不准乱说话。
曼招弟以为这是警察留下来的鉴定书,从屋外的监控到曼家反锁的门栓,塑料小凳、断了的衣架,判定确认曼荣祥为自杀,死亡时间,今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之间,死亡原因,自缢。
夜间不出殡,曼荣祥的尸体仍留在曼家,他无父母无兄弟,曼招弟年纪小,只能靠曼荣祥的朋友与邻居帮忙料理后事,众人喊来了村里祭殡的老人帮曼荣祥擦身抹脸、换丧服,又设坛上香,念经烧纸钱,按照传统守夜不眠。
钱也是曼荣祥的朋友出的。
曼招弟认得他们,正是载自己到县城新家去的人。
那位阿姨把曼家的红对联红福字全撕了,挂了白布条,洒了柏叶水,最后走过来,劝曼招弟节哀。
有人问起吴美芳和曼荣祥的儿子。
但马上被其他人噤声。
几个男人走出屋外,站在楼台上抽烟聊天,很快传来了骂声,惹得隔壁屋的鹅仔狗叫吠。数茨
曼招弟知道他们瞒了事。
罗盈春一直守在曼招弟身边,两人坐在角落处,无声无言,安静间,罗盈春提醒她看手里的鉴定书。
并说这不是曼荣祥死亡鉴定书,而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曼招弟迷茫了,打开了内页。
看完后,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曼荣祥的儿子,并非曼荣祥所生。
人生第一次,曼招弟竟觉得自己不认识字,不然她怎会看到这么荒谬的事?
曼荣祥的儿子,不是曼荣祥的亲生儿子,那吴美芳又算什么?
曼招弟脑中如有电流闪过,再一次想起那带着烟痕的塑料黄凳,和断开了的生锈绿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