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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上台了。
罗盈春凝看着正背对自己的曼招弟,场外的阳光明明柔暖和煦,但打在那孤身而站的身躯上,却显刺骨凄凉,逆光下的曼招弟,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圈,莫名就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竟有种‘此番经去,一去不复还’的萧瑟悲壮。
兴许是受尽了傻子剧情的荼毒,罗盈春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心臟猛一咯噔,脚步不由迈开踏前,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曼招弟身旁,揪住了她的后衣摆,抬起头呆看着她。
曼招弟回视她的目光,二人交织的视线里有疑惑,有不解,有慌惶,有忧心,有踌躇,纷乱无章,找不到中心焦距。
罗盈春在怔愣间很快回过神来,顿觉大窘,她飞快地松开手,支吾了好几声,实在不知如何解释此刻心底涌起的慌乱,只能没头没脑地说道,“明天给你做流心仙桃酥吃。”
曼招弟挑了挑眉,嘴角轻翘而起,继而抬头看向舞台,那灼灼眼神,比刚才更尤坚定。
就连与下台的陈婷擦肩而过时,她亦目不斜视,昂首挺胸。
爱你不跪的模样
踏上演讲台的那一刻,曼招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步伐的沉重。
逆水负剑闯天地,鲜衣怒马覆风云。认真一想,'吾辈当自强'这个主题还真是贴切,此刻的她,可不就是誓要踏破命途未尽人意、自傲自强、剑指八方的叛逆者?
上台前,紧张的情绪久久驱散不去,但上台后,心态竟意外的平和了一些。或许是观众席上,被罚站到最角落的王雪娟正用力鼓掌为她造势,又或许是陈婷的演讲结束后,七中同学们的眼神里闪烁着清朗的、激扬的光,那是一种受到鼓舞后的振奋姿态,是她未曾设想过的情形。
尽管被陈婷偷换了演讲稿,但曼招弟不得不承认,陈婷演讲时的声音是好听的,积极的,向上的,带着如虹般的抖擞气魄,与自己远远及不上的铿锵力量。
就在刚才,她的稿子,阴差阳错地通过一把昂扬的、抑扬顿挫的好嗓子,与人间面世。
被偷稿,于她是祸,可于七中的同学们而言,祸之?福之?
忽然便想到了‘意义’一词,何谓真正的‘意义’?
曼招弟握紧了手中已成‘废纸’的演讲稿,如若它真的能发挥出最大的意义,哪怕只有一个人受到激励作出改变,那自己的心血,都不算白费。
绝对比五百块,来得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主持人根据流程如常说了几句话,然后示意曼招弟开始演讲。
曼招弟调高麦克风,轻拍了拍话筒试音,声音出来的这一刻,尖锐刺耳,如玻璃被铁锤重砸,猛的一下在脑壳间炸裂出蛛网的碎纹,紧紧拉扯着她的神经,翻扰着她的思绪,让蛰伏在身体最深处的慌乱刹时有了可乘之机。曼招弟忍住了胃里泛起的酸水,发现手心比刚才还要涩涨,就连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得灰蒙无光。
打毫无准备的仗,真真真是要命。
焦灼无所遁形,曼招弟拚命咽口水,好能最大程度地减缓耳膜中的嗡鸣与脑子里发花发麻的晕眩。
无措中,她偏头看了一眼后台的方向。
罗盈春正双手交握合十,用祈祷般的姿势,一直看着自己。
有熟悉的人再,曼招弟心里安定了些,回过身站直,心里一直碎碎念,别紧张,别紧张,随便找个话题说说,说完有流心仙桃酥吃,别紧张,千万别紧张
足足半分钟后,曼招弟才抬起眼睑,迎着台下纷杂的议论声,开口道,“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曼招弟。”姝此
八分钟,计时开始。
“因为一些原因,我手上的这份演讲稿已经很遗憾地作废了。”曼招弟扬了扬手上的三页稿子,嘴角勾起一个嘲讽且无奈的弧度,“所以接下来,我好比打一场赤手空拳的仗,如若出现语段不通顺,用词不恰当,间隔停顿时间长,烦请诸位恤谅。”
说着,曼招弟慢慢地把已经汗湿的演讲稿折好,放进裤兜里,完成这个动作后,才抬起头,挺直身来。
“那让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吧。”
似乎是与原稿相同的开头,但曼招弟话音一转,神色肃厉语带悲壮,
“,新文化运动主将,‘五四运动的总司令’。1942年在江津病逝,时年六十三岁。”
“李钊,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先驱,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1927年被反动军阀杀害于北京,时年三十八岁。”
“邓夏,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锋,革命烈士。1933年被国民党杀害于雨花台,时年三十九岁。”
“蔡森,首个提出"正式成立一个中国党"的革命人。1931年遭叛徒出卖被捕,手脚被钉在墙上,牺牲于广州军政监狱,终年三十六岁。
“陈年,革命烈士。1927年在上海被捕,宁死不跪,被国民党反动派乱刀砍死,时年二十九岁。”
“陈年,革命烈士。1928年被国民党杀害于上海龙华,时年二十六岁”
曼招弟头额、发际汨汨冒汗,她翻着记忆,拚命搜刮之前查资料看过的烈士成就,把印象最深的英雄过往背了出来,她背得慢,背得断续,声调凄傲楚然,音量却始终高亢,哪怕跌跌撞撞,也要用力吼出这一嗓子,誓要撑起那单薄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