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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荣祥昨晚没有回来,曼招弟已经习惯了他的夜不归宿,醒来后洗漱换衣,一番整理收拾后在微信上告诉罗盈春自己随时能出门。
罗盈春回復收到,但要等十五分钟,她要先晾衣服。曼招弟说好。
本来曼招弟是打算自己坐公交车去医院的,但罗盈春说还不如她开小电瓶来得方便,坚持要送曼招弟去。
曼招弟推托不了她爆棚的母爱,同意了。
刚放下手机,曼招弟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是曼荣祥回来了。
自从那天晚上与曼荣祥的‘女友’打了个照面,之后这两天曼招弟都没有见过她爸,尽管同住在一屋,可就是有碰不着面的时候。
曼荣祥打开门后,看到曼招弟在家,顿时愣了一愣,才想起今天是周六,学校不用上课。
又看到她脚上缠着的白纱布,更加讶异,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没注意到曼招弟的脚受伤了。
“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弄伤的,还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曼招弟看了他一眼,语气与平时无异,“不小心摔的,好几天了。”
曼荣祥摸了摸鼻子,关上门。
不知道是对女儿的不够关心感到尴尬,还是后知后觉地认为让曼招弟看到自己‘女友’这一行为不妥,总之曼荣祥走到餐桌边,把手上提着的蛋挞盒子放在桌面上,“我不知道你脚伤了,买了打蛋挞,刚新鲜出炉的,本来想着你放学吃,现在吃吧。”
可话音刚落,他手上动作一顿,“你脚上有伤,能吃鸡蛋吗?”
曼招弟这时才发现他一直提着个袋子,那白色的塑料袋上印着‘迎香饼屋’四个字。
她对这家麵包店印象很深,读小学的时候,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光顾,拿着一元的硬币,买两个五毛钱的酥皮麵包或者蛋挞当早餐吃,没想到这家饼屋居然还在。
现在的酥皮麵包和蛋挞,应该都提价了吧。
“没关系,能吃。”曼招弟难得收敛起浑身的尖刺,兴许是旧回忆带着灼热的温度,再铁石心肠,也熔化出一个窟窿小角。
她扶着墙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了。
打开熟悉的包装纸盒,扑鼻的烘烤香味钻进空气中,传统的原味蛋挞是椭圆形的,中间是色泽金黄,油亮饱满的蛋糊芯,四周是层次分明的香脆酥皮,惹得人食指大动。
其实她口味偏咸口,并没有很喜欢吃蛋挞,此刻心里荡起的愉悦,更多只是怀旧童岁时期的回忆。要不是曼荣祥买回来,她都快忘了自己小时候经常吃。
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甜腻香软,是记忆中的味道。
曼荣祥依旧站着,看她吃,“我就说,以前你最爱吃这玩意,买这些你肯定高兴,看吧。”
曼招弟微一顿,嘴巴麻木地嚼咬着,眼睛盯着满满一盒子蛋挞。
明明满口蛋香,忽然觉得有些腻味了。
人的情绪就是这么奇怪,本来上一秒还是好好的,但下一秒,突然又换成了另一种心情,分界如此精准计较,连儿茶酚胺都分泌不及。
曼招弟知道,曼荣祥在向她‘示弱’。
或许是觉得自己带外人回来了,总得要有个‘交代’,而这盒蛋挞,就是他认为的最大‘交代’了。
从古至今,宣称的男女平等不过是躯壳,两性竞争,父权最终占统人类部落,几千年朝代更替流传下来的男耕女织思想,哪可能说根除便根除。尤其是在市这种经济不发达的地区,重男轻女的劣俗更为严重,男人们认为自己在家庭中的定位不仅是‘丈夫’、‘父亲’,还会给自己升级,定位成‘天’。
屁丁点本事没有的人,偏要製造出自己的权威不容侵犯,地位不容动摇、至上、至尊的幻象,窝囊到尽头后,偏执想尝一尝当皇帝统治天下的滋味。
曼招弟看着一个个黄澄澄香喷喷的蛋挞,上面仿佛写满了‘见好就收,别不知好歹’。
她当然得见好就收,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曼招弟扶着椅子站起身来。
“不吃了?隻吃一个就饱了?”曼荣祥看着她,语气暗含不满,似乎在埋怨她的浪费。
“要出门了。”曼招弟不紧不慢地应道,“今天要去医院拆纱布。”
曼荣祥:“你怎么去?我开摩托送你去吧。”
曼招弟头也不回,“不用。”
不用,没必要,以前不曾给予过的关心,现在也别假惺惺装作有爱。
曼招弟走到二三楼楼梯之间的夹层,等着罗盈春。
她现在一身螨尘,得晒晒太阳,让自己不至于又混又浊,满心灰扑。
骑楼下,传来了妇人骂孩童的斥责声,流动小贩的叫卖声,不时经过一两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的录音机扩音扬喊收买破烂往下望去,路两边的地上摆满了菜檔子,一个个皱巴巴的绿色蛇皮袋上堆放着自家种的蔬菜,不少老人坐在小板凳上,边闲聊边做买卖市井小民的早上,是吆喝问价,秤砣当啷,挑挑拣拣,普通而平淡的早上。
千篇一律,日夜复日夜,日夜尽相同。
曼招弟在矮梯台往下望一幕幕,单是看着,已生了厌,生了惧。
这种日子,她没有感受到一丝所谓的烟火气,反倒感到很压抑,就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马戏轮圈,小丑在轮圈里奔跑,无首无尾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