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萧景曜这副遗传自萧元青的强健身子骨,大概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赢在起跑线上。
父子二人一路来到孙夫子的私塾,路上引来无数惊艳的目光,萧景曜甚至还听到人群中传来压低的低呼声。
到了私塾门口,一位和萧元青年龄相仿,身形清瘦,面容苍白的书生,一见到萧元青,就露出了牙疼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很是勉强,“元青兄,你来了。”
“敏行,早。这是我儿子,怎么样,是不是天生一副聪明相?”萧元青很是热情地向对方打招呼,接着对萧景曜说道,“曜儿,这是你敏行伯伯,孙夫子的儿子,爹和他还是同窗。以后你在私塾有什么事,尽管找他!”
孙敏行看着萧景曜,仿佛又看到了幼年版的萧元青,当即回想起那些年被萧元青坑了后又被亲爹暴打的日子,莫名觉得屁股一疼,脸上的笑容都透着一丝苦意,“是。”
“敏行你看,我就说我儿子完全和我一样吧?”
孙敏行脸色更苦了,“确实。”
要是性子也像,那就完犊子了,私塾又来一位小霸王。
萧元青拍了拍孙敏行瘦削的肩膀,豪爽道:“你的脸色瞧着比以往好了不少,日后定能无病无灾,顺利科考。”
孙敏行的脸色因剧烈的咳嗽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闻言一边以手帕掩住口鼻,一边摆手道:“科考是不能再想啦,我本来就身子弱,当年县试时,病重被衙役抬出来,险些丧命,身子骨就坏了,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好。累得父母担忧,本就是我之过,若是再坚持去科考,丢了性命,让双亲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更是大不孝。”
“你啊,从小就是个老学究。”萧元青摇摇头,“我儿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好歹咱们也有那么点同窗之谊在,要是有小兔崽子欺负我儿子,你这个做伯伯的可不能袖手旁观!”
孙敏行好脾气地笑了笑,亲切地摸了摸萧景曜的头,温声道:“私塾里规矩严格,若是有任何欺凌之事,尽管告知我,我定不会置之不理。”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内室,室内那人显然是听见了孙敏行的话,当即发出一声冷哼,“你萧元青还有脸说别人欺负人?当年你在私塾多么无法无天,要我好好同你儿子说说吗?”
萧元青苦着脸拱手求饶,“夫子,当年是小子年幼不懂事,请夫子给小子留点颜面吧。孩子太聪慧,我这个当爹的在本就在他面前没什么威严,您要是再细数我当年干过的啥事儿,我就彻底在孩子面前没脸啦!”
孙夫子又是一声冷哼,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难听话。
萧景曜抬头打量了这位孙夫子一眼,约摸五十上下的年纪,挺胸拔背端坐在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面白长须,眉心一道深印,眼神如电,倏地对上了萧景曜的双眼,声音严厉,“可曾识字?”
萧景曜乖乖点头,如实说道:“爹爹教了我几年,粗略识了几个字,会背几本书。”
孙夫子的表情都不对了,诧异地反问萧景曜。“会背几本书?”
语气微微上扬,显然对萧景曜这话有所怀疑。
萧景曜继续点头,一脸我是好孩子的乖巧做派,认真回答孙夫子的问题,“《三》《百》《千》《笠翁对韵》等蒙学著作爹都让我背完了,还背了《论语》、《庄子》……”
“等等,背了《论语》为何不接着背《孟子》?”孙夫子怒视萧元青,四书不跟着一起背,背什么《庄子》?果然,萧元青办事总是这么不着调!
动完怒后孙夫子又觉得不对,震惊地看着萧景曜,“你才六岁,竟然能背下那么多书?”
萧景曜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道:“我记性还行,过目不忘。”
孙夫子瞳孔地震,读书人最羡慕的过目不忘的天分,在你嘴里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记性还行,委实过分!
萧景曜看着孙夫子震惊的模样,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一翘,不着痕迹地瞟了萧元青一眼,默默往萧元青身边靠了靠。
一直盯着萧景曜的孙夫子见状,内心暗自点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外人面前维护父母,是个孝顺孩子。
孙夫子眉心的川印舒展开来,忽而开口问萧景曜,“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下句为何?”
萧景曜毫不迟疑,“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出自《庄子·应帝王》,讲的是圣明之主治理天下举重若轻,润物细无声,符合自然之道,让万物欣然自得,让自己立于不可测见的地位。是老庄之道所倡导的无为而治。”
孙夫子越听,神色越震惊。听完后上下打量了萧元青一番,狐疑地发问,“你教的?”
萧元青双手一摊,反问孙夫子,“您觉得我有这个本事能教曜儿这些?”
那还真不是。孙夫子觉得,以萧元青的水平,能把这篇文章顺溜地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知道老庄之道倡导的是无为而治。
他肚子里就没有这么多墨水!
但要说这是萧景曜自己悟出来的,孙夫子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教书那么多年,不是没有见过天才,但天才到萧景曜这个份儿上的,还真是令他开了眼。
“你们家给曜儿请了西席先生?”
萧元青呵呵一笑,“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前几年把家底败光的事情,您不可能没听说过。萧家家业都被我败光啦,哪里还有银钱给曜儿请西席先生?”
合着你还挺骄傲?孙夫子嘴角抽搐,十分庆幸萧元青不是自己儿子。不然的话,他怕是早就去见了祖宗。
孙夫子的眼神又落在了萧景曜身上,看看他,又看看萧元青,登时觉得牙疼,萧元青这等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竟然能生出个天才儿子?
老天爷送子的时候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了眼?
孙夫子压下心中杂念,严肃地问萧景曜,“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庄子》本就比《论语》难懂,篇幅又长,能背下来属实不易。别说萧景曜这么个小孩子,就是已经及冠的书生,也少有能读懂其中深意并精准表达的。若是萧景曜真是背下来后自己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他天姿之聪慧,当真是世所罕见,百年难遇。
萧景曜白净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让孙夫子感到牙疼的羞涩微笑,“爹爹书房里有不少书,除了背下来的这些,我还看了一点点史书。”
孙夫子脸色一木,这叫一点点?
孙敏行还是头一回见孙夫子如此震惊的模样,咳嗽几声后对着萧元青微微一笑,“元青兄,站着受累,且带曜儿坐下来说话。”
萧元青瞟了瞟孙夫子还算平静的脸色,心知他这是默认了,一时间心情也十分复杂,万万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孙夫子的座上宾。以前都只有被暴怒的孙夫子赶出去的待遇呢。
实在是萧景曜的天姿太过出众,孙夫子现在看萧元青都觉得格外顺心。
就是萧景曜这个学习进度……
孙夫子忍不住瞪萧元青,“你说你是怎么教孩子的?简直是胡来!这么小的孩子,学蒙学和四书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让他看史书?实在是揠苗助长!”
萧元青一个机灵,跟被针扎了屁股似的猛地站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闯祸后被孙夫子数落的时候,熟练地低头认错,“我错了。”
说完,萧元青又觉得不对,略显委屈地看着孙夫子,“我也不懂怎么教孩子念书啊。我家那些书,我自己都没看呢,曜儿想看书,我还能拦着他不成?谁知道他翻一遍就全读懂了?我现在还读不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