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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胎

 

那一天,火光映红了半天,耳畔明明还有潮鸣,月亮被浓烟遮蔽,潮湿咸腥的气味一直在鼻下蔓延。他的家就这样燃烧,支离的窗栏下他看见母亲散着乌油油的头发,像雪一样融化。

他想冲进屋里救母亲,可是却被一个声音喊住了,那声音轻轻的,一阵烟一样在风里散了,来人却是澄澈的。在黑暗中,绝代风华的男人一袭白衣如浪花漫散,目光渺渺地注视着他,透过狼狈的,一脸烟黑的他,看自亘古人世间的岁月里所诞生的孩子。

谢樵几乎是瞬间就对他喊出了声:帮我!

男人蹲下来,抚摸他蓬乱的头发,发梢还凝着盐花,问他要带走什么,眼神温柔而哀伤。

我要带走……他本想回答母亲,但是母亲或许已经沾上了那不祥的火焰,人焚烧起来是什么样呢?他流着眼泪,咬着牙说,火焰。

我要将那屋内的火,将我父亲出航海上船上莫名的业火,那海寇劫船时手持火把上熊熊的火焰,都带走。云宽村身居海岸,可是他的父母却像被施展了妖术一样沾惹了火焰,他最后得到的,只是两具焦尸。

我答应你,别哭了。男人淡静地回答着他,他将还在嘶嚎哭泣的孩子拥进怀里,谢樵感觉到自己褂子下裸露的胸膛甚至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

随即旋起一阵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沸腾的火轻易被细碎的雨扑灭,谢樵的世界几乎都被雨水模糊,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睁开眼时,刚刚抱着他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呆滞地盯着已经烧做焦炭的屋子,终于爬起来冲了进去,可是里面没有母亲,只余下一枚龙眼大的珍珠,那珠光是活的,蜃气一般浮涌着,珠光浮锦照亮了他的脸,几乎要灼他的眼睛。

他阖上眼睛,竟然沉沉地倒下,做了长梦。梦中的母亲眼泪坠落遇风成珠,纤美的珍珠成串落下来,流光溢彩,翻腾的欲望像海浪一样涌来,一寸一寸扼着她的颈子。

“父亲遭遇劫船,死在海上,我母亲把眼睛哭瞎了。”

“我娘说,是因为她当年做采珠女的时候曾经遇见过龙君,赐予她落泪成珠的能力,我爹就是带着那一箩的珍珠想去换钱的,后来那些散落的珍珠都遭那些恶亲戚刮走了。她说,一定是她不知节制,一直落泪,所以得到了哀伤的惩罚。”谢樵说得很慢,睫毛垂在脸上投下两瓣阴影。

“我出生的那一天月亮弯弯的,刚出生稳婆就发现我有一个畸形的蚌一样的穴口长在身上。渔民间都传说,蚌中的珠胎的圆缺与月亮的盈亏是一致的,所以越是好的蚌,就越要留到十五日再开。”说完,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柳上烟的眼睛。

“我娘教我,一定要求得他的原谅。”

“那一粒珠子呢?”静默了片刻,柳上烟才问道。

“我醒来之后就不见了。”谢樵自嘲一样笑笑,谁知道是贪婪之人拿走了,还是他本不该将那天上之物握在掌心。

“是你要找的吗?”柳上烟眼瞥了一眼那荷花缸。

“不是。”

“为什么不离开我呢?”话语刚落,柳上烟就感觉到谢樵的面颊轻轻贴在他胸膛上,眼睛那么亮。

“陆上出珠的法子只有一个,五月初五,蜻蜓眼开。”谢樵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绝不会从水中而来,那块石头之前是埋在土里的。”

“你怎么知道?”

“我是个浪人,流浪久了,大家都乐得讲些传说故事打发无聊。”

柳上烟腾出抱他的手,拿起小巧的并刀,利落地剪去灯芯线,剥剥发出爆响,面上神情依旧。

“所以呢?”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畸形的身体,你对我很好,我想留在你身边。”

“你觉得他会再来找我?”柳上烟微微笑过。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他的传奇。”

“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他吗。”柳上烟不动声色,他动了肩膀,谢樵识趣地从他身上下去。谢樵挽了袖子,从荷花缸里将珠子拾起擦干,重新放在那一方盒子里。

转身却见,柳上烟以从来没有见过的阴翳脸色对着他,清俊的眉眼成了山雨欲来,目光凛冽如霜,早无刚才的分毫缱绻。

然后,他听见柳上烟恶劣地笑起来,眼里熊熊燃烧着磷火,“给我看看你身上的珠胎。”

谢樵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习惯性地拿起了自己的横刀,屏息等着。

“没听见吗?”

“柳郞……”谢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难,一时间愣住。

“衣服脱了,让我验一验,你刚才有没有在说谎。”柳上烟已从太师椅上起身,腰间的鞘刀已经先谢樵一步出鞘,泠泠寒光,捏住刀柄的指节都发白。

他又迟了,谢樵无奈地想到,为什么面对柳上烟,他拔刀的速度总是慢一步。

谢樵无声地扯出一个笑,“别急。”差点都忘记了,他本就是来杀他的。

羽衣白云色,锋上玲珑心。谢樵微微侧过脸去,这些都不是赤身裸体的他当得的话,只三两下就将衣服剥落下去,身量再秀挑又如何呢?没了衣物遮蔽,便再言不出有什么气度风格。柳上烟放了刀,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轻声嗤笑起来,“在哪里?”

谢樵不答,只应了他的话,将细白的一只腿搭在桌上,探手将那隐秘之处掰开尽数展示给自己的主人。柳上烟挑了眉毛,拿了用来拨弄灯花的紫铜签,细长尖锐,轻轻挑弄着那玉门,赞许地笑道:“珍珠无价玉无瑕,月明残雪映梅花。果然是个很好的玉阜,像这样的肉胎,定能孕出极美的珍珠。”

谢樵闭上眼,困窘至极,然而那雪白面皮却出卖他,微微涨红。

“诶。”谢樵听见柳上烟戏谑的笑声,然而更早感受到的是一股刺痛,尖锐的铜签倏地在那白腻之处划出红痕,血珠缓缓渗出,晕染出娇媚之色,嘀嗒落在柳上烟的衣摆上。“不小心落了红。”

谢樵茫然地睁开眼,顿了顿,才开口问道:“验完了吗?”柳上烟不管他发沉的语气,微微笑着,“当然。”

“你该好生养着此处才是,”柳上烟脸上露出思索之色,“珍珠养颜。”还未待谢樵将腿合拢,便将那粒之前视若珍宝的珠子,推进了温暖滑腻的玉户。

谢樵转过头来,愤怒地看着柳上烟作践他的行为,他纤长手指粗暴地将那珠送至更深深处,还念着要他好好养伤,别再弄得他满手血。

做完这一切,柳上烟才收了手,用锦缎的手绢擦了手,也尽数塞在那个白腻细嫩的窍口里面,以虎口钳住谢樵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吩咐他既然如此喜欢这粒真珠,便给了他自慰寂寥,不必再取出了。

即使是灼热沉重的泪珠成串地垂击在他的手上,也没有改变柳上烟的神色半分,泪水只能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上。谢樵一声不响,眼睛只望着虚空中的一点,他又该如何答呢?若是他早些离开,不贪恋柳上烟对他的好,或是他不再去寻求那个虚无之人的原谅,便不用受这样的屈辱了。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说,我没有想过害你。但是事已至此,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似乎之前那香料的味道燃得太烈了,只能收了泪,感受着那粒浑圆的真珠,喃喃地自问:为什么这畸形的东西长在我的身上呢?

柳上烟早已走了,他离开时未关门,一时间烟冷香散,小径上虬枝暗结,疏花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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