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格的大人(施明漾的梦)
课,怀柔政策。
“学堂?加里特会派专人来授课,我会让每个孩子都有学上的。”
第二课,恩威并施。
“市长,你也知道,加里特状况也不好,撤兵已经是我能想出的唯一解决办法了。其他国家的想法,我干涉不了。”
第叁课,以退为进。
“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合作对象,我也尊重。”
施明漾突然有些想吐,望着谈判桌对面那张脸。
他清楚,那张脸上阿谀奉承的神态都是为了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国家,他也是个合格的大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可以对曾经对自己国家施暴的国家的领导人赔以笑脸。
他不是恶心这样苟延残喘的人,是恶心自己,恶心满腹心机的自己。
手腕上,小金日内留下的手环像是手铐控制住他,他忘不了小金日内死时说的话。
他七窍流血,却笑得狰狞得意:“佐伊,干得好,只有狠得下心杀掉自己的亲人朋友,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统治者。”
他一边笑一边咳血,施明漾感觉自己好像步入了小金日内的陷阱,一个以他自己的生命为诱饵的陷阱,为的是泯灭施明漾最后的一点良知。
可他最后也没把这种难受表现出来,他全程都没有一丝差错地将谈判进行到底,如同很多年前第一次和人谈判时优雅得体。
这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一件保持良好的事情,好像面对这些事这些人时,他已经习惯戴上面具了。
他走后,细碎的辱骂声从未关好的门缝传出。
“呸,说的好听,本意就是要我们无条件归顺,只是不想打罢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打不过,打下去,受伤的还是百姓。”
用的温里都语,好小众,可惜施明漾恰好会。
他摘下手环,银色的环面反射着太阳光,他紧攥着,他希望有深入血肉的痛意让自己分心,可惜光滑的环面无法在手上留下任何痕迹。
施明漾,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吗?
好像没有,还是会被情绪左右,还是会为已经有结果的事情遗憾后悔。
他沿街走,从布局还算合理,人烟稀少的主城区走到矮楼错落排列,杂乱但温馨的外城区,这里聚集着温里都大部分的百姓。
突然跑到街道上的一个孩子撞在了施明漾身上,他稳住身形,扶住孩子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鞠躬道歉,面对这样光鲜亮丽的男人,他似乎很畏惧。
施明漾逐渐理解了,他厌倦的虚伪的假面,在别人眼里也是震慑的工具。
他轻笑着摇头:“没关系。”
“跑什么,又没叫你还。”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声,施明漾抬头,在望到矮楼里走出来的那个人时,他又突然感觉用枯燥的礼仪知识堆砌起来的自己的存在十分不合时宜。
两人对视的瞬间,女人脸突然红了,好像很耻于将自己不太美观的一面展现在不亲密的人面前。
她朝男孩招招手,“快过来。”
身上带着热意的男孩又鞠了个躬然后跑回去,在那团热意消失的瞬间,施明漾觉得自己仿佛缺少了什么,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吗。
因为,那个男孩跑开的时候嘴里嘟囔着:“那个人突然笑什么。”
起风了,施明漾小时候读诗,浪漫的桥段总伴随着不同寻常的天气,有时是卷着花香的微风,有时是带着生机的细雨,有时有时无论怎么描写都自含浪漫因子的雪天。
可惜,温里都的风只会卷起风尘,雨更是甘霖一样的存在,鲜少光顾。
他的笑意逐渐蔓延开,似乎被自己的脑补搞笑了。
突然一把伞出现在他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阴影。
好像有些黑了,他看不清她的脸。
“这里的风沙刮在脸上会划伤皮肉的。”女人说。
施明漾感觉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完,无非就是腹诽自己细皮嫩肉的。
“你是什么人,我没见过你。”她说的是通用语。
“我跟随加里特的国王陛下来和主事人谈判。”
“哦。”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她突然又说,“我来之前不知道温里都很少下雨,带的伞成了摆设。后来却发现它可以拿来挡风沙,也可以拿来晒衣服。”
“这把伞只有在温里都是这个作用,你在温里都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出了温里都还是你自己就可以。”
施明漾愣了愣,他轻声说:“好吧,那我就是游客。”
“哈?”女人收了伞,阳光又笼罩进来,像是雨过天晴的灿烂,“随便你。”
她又回到了矮楼,施明漾拉了一个小孩问他,“那个人,你认识吗?”
小孩没有防备心,被哄骗着交代:“她是我们的老师,人可凶了,但人也很好。”
施明漾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糖,段缠枝却冷着脸把那个小孩扯回来,“说了很多次,不许拿陌生人的东西。”
那颗糖被段缠枝拿着强制塞回施明漾手心,碰到女人带着汗意有些粗糙的掌心时,他身体颤抖了一下,睫毛不受控制地扑闪着。
“你可以直接问我,我又不会不告诉你。”段缠枝将孩子往她的方向拉了拉,虚虚护在身后。
“嗯。”施明漾攥紧手里的糖果,在段缠枝以为不会有下文的时候,他又问:“那你是谁?”
“等你告诉我你是谁了,我再告诉你,找游客这个身份一点也不真实,哪有游客会傻到来温里都游玩?”
最后,施明漾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了解到了段缠枝的身份。
名牌大学毕业,如今在温里都做战地记者,额外负责这里孩子们的授课。
而孩子们也口口相传,段老师身后多了一个跟屁虫,长得挺帅,人也温和,貌似是想追求段老师。
段缠枝揪着八卦的男孩的耳朵,“不可以造谣传谣知不知道,你造谣我对我没什么影响,但要是哪天你造谣了一个脸皮薄的小女孩,你想过会怎么样吗?给我道歉。”
逼着男孩道完歉后,段缠枝转向施明漾,“我说,游客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们陛下还没回国?”
施明漾眼神始终不闪躲地盯着段缠枝绑在背后的头发,他坦然撒谎:“陛下说登基后还没有休息过,选择在温里都休息半个月。”
“哈?在这种地方休养,你们陛下也蛮奇怪的。”她突然散开头发,将皮套套在他手上,挡住他手腕上的手环,“财不外露,很容易被偷的。”
施明漾拿下那个陪伴他四年的手环,随意地拎在手里,“那,段小姐可以帮我保管吗?”
段缠枝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你又为什么选择来做战地记者,你的前途很光明不是吗?”施明漾不执着于此,转而发问。
果然收到了她警惕的眼神,像是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内里,她的内里也和自己一样,她也和自己一样“虚伪”。
想到这个词时,施明漾浑身兴奋地战栗,像是把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拉入自己的领地,诱骗为自己的盟友,从今以后她必须同步自己的喜悲。
“你调查我,还是在谁那里问到的?”段缠枝眯着眼睛,露出自己身上的锋芒。
施明漾认错态度良好:“抱歉,我们陛下让我调查的。”
“加里特人都好讨厌。”
段缠枝补充,“尤其是你们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