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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41旧伤

 

再见妈咪,是在私立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隔扇玻璃,她昏迷不醒,依靠氧气机续命。我问身后萧逸:“她怎么变成这样?”

他说:“萧存死后,我回萧家,在萧家主楼前,她开枪自尽,但是没死。”

“对你而言,她没死,是可惜,还是幸好?”

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镇定的一面,声带隐隐颤动,声线却始终平稳,平稳到听起来有些寡情意味。萧逸不说话,我想他是不敢在我面前说。

我抬手,给他一耳光。

他整张脸被扇得歪向一侧,身体却岿然不动,忽地一把捉我垂下的手。

我冷笑:“怎么?怕再挨一耳光?”

萧逸举着我的手凑到唇边,双唇颤抖,惴惴不安地吻了一下我的手心,他嘴唇的温度过分灼烫,烫得我掌心骤然一阵轻颤。

我的眼泪亦烫得掉下来。

“别哭,别哭,大小姐。”

依稀记得,不久前我还依偎在他怀里,搂他的脖子,依赖得像只小狐狸学习取暖。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大小姐?”

此刻我望向他的眼神只剩怨毒。

最后一滴眼泪砸向地面,溅起一朵破碎的水花,我甩开萧逸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甚至没有踏进病房一步。

我想妈咪若有知,定不愿我见到她如今模样。

她永远,像凤凰一样骄傲美丽。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直到凌晨,我才发现萧逸一直站在卧室门口。

我让他进来。

事到如今,我想我并不能够责备萧逸什么。多年前我的妈咪杀了他的父母,为了捍卫我的继承权,我的地位。年少时我骗他上楼,只给他留下一具尸体,冷眼瞧他懵懂无知地闯入我的圈套。

如今他亏欠我,亏欠萧家,是本分,是因果,是报应。

“逸哥哥,那年在九龙,其实我骗你来着。”

我慢慢走到落地窗前,雨水倾泻,粗暴地敲打着窗户,我用手指轻轻戳着玻璃,室内暖气很足,寒气却无孔不入,从指尖迅速蔓延,渗入骨髓,冻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爹地一定会查,所以我打算让你背黑锅。那日我求你上楼,只给你留了十五分钟,如果你在十五分钟内没办法解决那个局面,我会向爹地告发你。”

“但是你没坐客梯,对不对?所以监控录像里没有你。”

萧逸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周围温度仿佛降至冰点,寒冷刺骨。他的脸映在玻璃窗中,暖黄灯光忽闪,映得他冷冽面容明明灭灭,我在他脸上瞧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妙神情。

我轻轻笑一下。

“你运气真好。”

有些天真意味,一如多年前我与萧逸初见,我对他说,你真倒霉。

黑漆漆的夜里,我朝萧逸笑:“你应该死。”

声音轻而飘渺。

房间顶灯没有开,只一盏落地灯虚弱地亮着,暖黄灯光微微映亮我的面容,萧逸得以看清我眼底的怨毒。

雨下得愈发激烈,房间温度愈发低,寒气像一柄薄刀切入骨缝。我瞧萧逸,他一张脸惨白,失却血色,嘴唇簌簌颤抖,刚开始我以为他是被我吓着了,渐渐才发现,他右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他是痛的。

雨夜阴寒,旧伤复发,粉碎的痛再度一丝丝地钻进骨缝。我伸手牵萧逸,将他冰冷的手指裹进我的乳间,试图用乳温来温暖他。他受伤的手僵硬着,痉挛了两下,想抽离出来,被我牢牢摁住。

太冷了,乳间像裹着一块冰,我倒抽一口凉气,问他疼不疼。

萧逸说不疼。

我说他是骗子,疼不疼还要骗我。

他便改口,老实道:“湿冷天气里,骨头还是会疼,但是现在不疼,一点都不疼。”

我低下头,默默地盯他手背鼓起的青筋,脉络清晰根根分明,我从未问过他的手伤来历,其实我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去想该怎样面对这个答案。

萧逸他还不知道,在他负伤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其实我过得并不好。

害怕与惶恐的情绪终日笼罩着我,每天睁眼闭眼,我都感觉身体快碎裂成两半,一半给爹地,一半给连霁。我没办法抗拒爹地,他站在我面前,他低下头,他抱住我,他的威严如乌云盖顶般压下来,我便一动都不能动。

我也没办法告诉连霁,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我开始害怕他靠近我,抗拒他的手掌,他的嘴唇,他的亲吻,他的拥抱。

那时候,我只想要逸哥哥,想要他抱一抱我,亲一亲我的眼泪,或许这样我才能够好受些。可是他一直不回来,一直不回来,我找不到他。

终于等到他回来了。他只是淡淡地跟我说,再也不能为我飙车了。

然后再也没有理过我。

他避开我,避不开的时候,好像看不见我。

萧逸向来聪明,渐渐地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又或许是爹地,禁止他再靠近我。

“你的手伤因我而起,对不对?”

“他们知道了,对不对?”

“是爸爸?还是连霁?”

我一句句问他,声音温柔而惨痛,萧逸却再也不肯说话。迟到许久的问题,答案早已时过境迁,失去意义。

问到最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萧逸,你看,我们确实相生相克。但不是你克我,是我克你。”

我抱着手臂,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玻璃窗里映出一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女孩子——她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种非常清淡的哀戚,漂亮的眼睛闪回过太多情绪。

太过浓烈的伤心与惊惧,无奈与失落,稀里糊涂地搅成一团,仿佛海与天之间纠缠的积雨云,沉郁郁地酝酿着,终于挤出来一滴雨,成了她眼角的泪痣,深稠的墨蓝色,像一滴饱满的墨水。

我的泪痣。

与萧逸相衬,宛若双生的那一颗,自小生在我左眼下角,像一滴将坠未坠的眼泪,凝于眼梢,此刻随着我身体的颤抖而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来。

“逸哥哥,我应该杀了你。可是那年在美国,你救我一命。”

萧逸一怔,似乎没想到我还记着往日的恩情。我深吸一口气:“一命还一命,我不杀你。我们到此为止,再不相欠,好不好?”

“不好。”

萧逸终于开口,眉眼间流露出痛苦神情,他固执地拒绝。

“要欠。”

他从后面抱我,低头埋在我颈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皮肤上,我抬手,手指轻轻触摸他颈间的纹身。那条黑色纠缠的蛇,温驯地臣服在我指尖之下,仿佛与我同命同生般的深刻与清晰。

萧逸说:“要克让你克我,这条命你拿去。”

我轻声问:“他让你干的?”

“什么?”

“杀我爸爸的事,杀连霁的事,逼我妈妈的事。”

我一直不曾找萧逸算这笔血帐,这笔帐太大,牵扯太多,跨越两代人的恩怨,我甚至不知该从何算起。

沉默良久,萧逸终于给出答案。

“不止是他,也是我想干的。”他恨恨道,“萧存必须死。”

爹地名字从他嘴里讲出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顿了顿萧逸又低低说:“连霁可以不用死,但我想他死。”

像个受足委屈的小孩子,在我面前告起状来。

他倒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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