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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我乖女最厉害!”

……

一路有说有笑地骑回了家。

抵达的时候,太阳已经坠在地平线边,蓝黑色渐变的天幕之下,陈志生正忙着刨木头,一旁站着小妹,好奇地拿着绳、墨比画着玩。

听见自行车声,小妹抬头,笑着迎上来,喊着:“妈妈和二姐回来啦。”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主菜是板栗炖鸡。板栗是从后山的板栗树上摘下来的,刚摘下来的板栗毛茸茸的,还有点扎手,像个小猕猴桃,剥壳后就是常见的淡黄色果肉。鸡是从邻居家买的老母鸡,用柴火在铁锅里炖了一个下午,与板栗煨在一处,炖得酥香软烂,轻轻一扯,鸡肉便与骨头分离,喷香扑鼻。

两个鸡腿,陈兰君与小妹一人一个。

郑梅夹了只鸡翅膀,慢慢地吃,还不忘和小妹解释:“小妹,我们之后也会给你买自行车的,只是现在还不太宽裕,只能先紧着你二家姐,她要高考了,但你放心,要不了多久,你也会有的。”

“没事,”小妹啃鸡腿啃得正香,含糊不清地说,“我都懂啦,我们家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唔,这鸡腿真香。”

一家人都笑了。

陈兰君夹了颗栗子放到小妹碗里:“一口鸡肉一口栗子,更香。”

她坐在面朝东面的位置,一抬头,远远见着一点影子,从大片大片的深绿之中显现出来。

陈兰君朝郑梅和陈志生示意:“好像有人来。”

郑梅侧过身看,放下碗筷站起身,笑着打招呼:“大队长,晚上好,吃了没?老陈,去拿副碗筷。”

“不忙,我吃过了。”走过来一个矮胖的老年男子,正是陈大队长。他笑吟吟地说:“隔好远在林子里就闻见香味了,吃鸡呢?”

“哈哈,今天两个女儿都回来了,任性一把。”郑梅说。

若放在以前,陈兰君估计也会和陈志生和小妹一样呆坐在旁边,只会傻笑。但好歹她现在经历了些事,有了一些自觉,便去搬了把椅子来:“大队长请坐。”

陈大队长笑着坐了,说:“你们家二妹是真长大了。”

“可不,我也说是。”郑梅笑道。

说话间,陈志生后知后觉起来,去倒了点茶。

“客气了。”陈大队长双手握着搪瓷杯,笑眯眯的,眼神却在陈家屋檐下停着的自行车上打了一个转。

他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烟,说:“你们都坐,继续吃,别紧张,也没什么大事。”

郑梅笑着说:“过来是有什么事?大队长只管说。”

“事情嘛,也有一件,算好事。”陈大队长说,“郑梅同志,你之前提议的兴建社队企业的事,获得肯定了,我们打算让芙水大队家具厂正式落地。”

陈兰君坐在一旁听着,但笑不语,夹了一颗板栗慢慢嚼,心里门清似的——这是摘桃子来了。

这年头的乡下, 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娱乐活动少之又少, 基本上只能盯着自己附近的邻居,看看夫妻吵架、爸妈打小孩, 权当逗趣。

正因为如此,所以但凡一户人家有点什么动静, 多半瞒不过去。

郑梅同志弄回来一辆自行车的事情, 她前脚刚进村,后脚消息就跟风一样传开了,都说陈木匠这次一定赚得不少。

陈兰君一边吃饭,一边竖起耳朵听。

郑梅笑着说:“真的呀?那是好事!要开厂, 地方选好了没?”

陈大队长原本以为郑梅一定不愿意, 来之前打好了腹稿,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打动她。谁知郑梅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心里暗自感叹,果然是个有境界的人。

他原本紧绷着的一双腿放松下来,跷起二郎腿, 说:“村西边那两座房子怎么样?”

“原本知青住的那两间?”

“对!现在空着, 收拾一下就可以用。”

“挺好的,看明天还是后天,我拉着我们家老陈, 去把那屋子打扫打扫。”

陈大队长的老脸上有了笑容。见郑梅这样积极支持工作,他也投桃报李, 说:“放心, 这个主意本来是你提出来的,到时候去公社, 我举荐你来当芙水大队家具厂厂长!”

他指着陈志生说:“志生出任总工程师!”

陈兰君默默捧起碗,遮住她的笑。

不错,爸妈分别成为两间漏雨缺瓦的土坯房里的厂长和总工。

郑梅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饱含着“你这死丫头别笑出声来”的警告含义,转过头,仍是一副高兴的模样:“真的?大队长真是太照顾我们家了!”

“组织绝对不会亏待你们这种一心为公的好同志。”

……

一顿商业互吹之后,陈大队长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愉快曲调回家了。

确认陈大队长走远之后,郑梅瞅了瞅陈兰君:“你刚那副怪样子做什么?”

陈兰君笑盈盈地说:“没有,为郑厂长和陈总工高兴。”

腔调抑扬顿挫,引得小妹大笑起来,也跟着学,说“郑厂长”和“陈总工”。

一旁的陈志生想笑,又怕妻子生气,于是默默端起碗,肩膀不停耸动。

“你们几个!”郑梅本想训斥来着,结果一开口,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陈兰君笑着说:“不过,妈妈,你还真是舍得呀。社队企业,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利润是要上缴的。”

“舍得,你不‘舍’也就没有‘得’。”郑梅趁机教女,“我们这生意,一开始就是托了队里的福。若一口回绝,人家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好过。”

“再说,若是几十块也就算了,这一个月三百块啊!不瞒你们,我睡都睡不安,生怕出事,枪打出头鸟。”郑梅说,“有了社队企业,大家都有钱挣,虽然得的少点吧,但好歹细水长流。做人嘛,想把天下的好事一个人占了,是不行的。”

陈兰君稍稍有些意外,这个道理,她是后来自己撞了南墙后才懂的。尤其是在大家还没富裕起来的农村,这样的案例更多。

陈兰君就听说过,在改革开放之初,一户乡里人家凭借自己的勤劳养鱼致富,他家的鱼苗比起村里其他人家的更肥、更大、长得更快。可就在干塘捞鱼的这一天,这户人家满心欢喜地走到鱼塘边,所见的,却是曙光照耀之下,翻满鱼肚白的水面。满满一塘鱼,全死了,因为有人趁着夜色往鱼塘了倒了药。

妈妈比她想象的,要聪慧得多,陈兰君心想。

转念一想,也是,重生之前她和妈妈多有争执,都是性子倔的人,一见面就跟斗鸡一样,哪里有什么交心的机会,更无从听她说这些经验之谈。纵使说了一两句,她怕也是权当耳旁风,不会往心里去。

“二妹?怎么发呆了?”

郑梅的声音将陈兰君拉回来,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扑过去搂住郑梅的脖子。

“哎呀,干什么!”

“妈——果真是虎女无犬妈。”

“陈兰君!你在骂谁呢?”

一夕之间成为富二代的陈兰君瞬间懒了下来,这个周末,她几乎是睡过去的,但好歹记着之前对同学的承诺,印了足数的学习资料。

有了自行车,她从家里去学校的耗时缩减了不少。结果时间短了,反而迟到了。

小年几乎是望穿秋水,瞧见陈兰君就跟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见了薛仁贵一样。

“你怎么才来呀!”

“家里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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