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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说着就往外走。

隐约听见后面有一声嗤笑。

“泥腿子进什么国营饭店,把我们地板都踩脏了。”

陈兰君正要推门的手一停,侧身定定地看向那个出言讥讽的人。

她缓缓而又清楚地说:“挺可怜的,就你这样的态度,离下岗也不远了。”

就这态度,在接下来的市场化浪潮中,不翻船才有鬼了。

她口渴得厉害,加快脚步往火车站方向去,心想要是跟以后一样街边都有卖瓶装水的小店就好,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时候的燕京,似乎已经有在街上卖茶水了的?

当时她看过一条新闻报道,说是70年代末,燕京有知青在街边人口密集的地方,摆了个茶摊,专卖大碗茶,五分钱一碗,价钱虽低,但架不住买的人得多,据说卖得红红火火。

因为有助于解决待业知青的就业问题,有关部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燕京内外大大小小的茶摊子像雨后春笋一样蔓延开来。

知青……穗城也有知青啊!

想到这里,陈兰君眼前一亮。

她之所以要去穗城,其一是因为有相当靠谱的亲戚在;其二是因为穗城对于新政策的支持态度一直很稳定。早在1979年的3月,穗城就开放了个体户经营,按规定给愿意自己谋生的个人发放牌照。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去做小生意,卖点东西啥的,不用担心被“打办”,也就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给抓起来。

眼下,她又多了一条占领道德高地的理由。

脑海中纷至沓来的方案忽然长成了一片杨梅树林,有了“望梅止渴”的功效。

清安县火车站小小的,除了两节铁轨之外,统共就三四间屋子,工作人员不多,装修也很粗犷,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热水是有提供的。

陈兰君喝了满满一大杯水,才缓过来了。惦记着在这边上班的高中同学刘安安,她还特地向工作人员打听了下:“请问刘安安同志在吗?也是你们单位的。”

“刘安安?好像出去开会了。”

倒是不凑巧了。

她看了看屋里的挂钟,离她偷跑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这会儿郑梅肯定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说不定已经在路上追了。

算了,还是回来的时候再去找刘安安吧。

她径直去到售票窗口,拿出介绍信,买了一张到穗城的票。

上车时陈兰君还有些担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车上会遇见不好的事,例如偷东西或者抢东西,她刚出去打工那两年,火车上的小偷跟蟑螂一样灭不尽。

好在现在仍处在刚刚复苏的阶段,包括小偷在内,尚没有反应过来,因此这趟旅程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绿皮火车,慢慢悠悠地晃。

抵达穗城时,已是下午。

陈兰君的记性和认路能力都很强,依照记忆,寻到了丹姑姑家所在的街道。

已是下学下班的时间,低年级的孩子已经被家里大人牵在手里,往家里领。下班的人也匆匆忙忙往家里赶,急着做饭。

大人小孩都是步履匆匆,然而还有一类无所事事的家伙,三三两两蹲在街口。

一个小孩好奇,想和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打招呼,还没动呢,立刻被大人拽住了。

“别去。”

蹲在前边,一个高高瘦瘦的长头发青年乐了,吹了声口哨:“怎么,我是老鼠药,靠近会死啊。”

“不是啦,阿宏。”大人说,“不过你这么大人了,也干点正事,都回来这么久了。”

“你提前退休,让我顶职,我就有正事干啦,多谢你。”

“不知所谓!”

回应他的是青年又一声长长的口哨,音调还拐着弯儿。

陈兰君笑了起来,朝那青年喊:“阿宏哥,好久不见,风采依旧。”

表哥赵宏扭过头,微微一怔,下一秒,嘴角上扬,懒懒地说:“那当然啦。”

身边的同伴用胳膊肘撞:“谁啊?生得好靓。”

“不许想,”赵宏立刻凶巴巴地指他,“这我表妹。”

说着,赵宏起身走向陈兰君,很自然地伸手去拿行李袋。

“带了什么贡品没有?统统交出来。”

“没有。”

“哇,你个小白眼狼,我在清安积攒的家当,可全送给你了。”

赵宏前些年被分配到清安到知青。他妈妈,也就是丹姑姑沈牡丹翻遍了族谱,终于扒拉出一个在清安的亲戚——陈兰君他们家。

两家这才重新建立了联系,逐渐热络起来。

赵宏的岁数和陈家的大女儿相近,陈志生与郑梅将心比心,待他不错。

两年前知青纷纷回城,赵宏走之前,还送了陈兰君好些当地粮票和书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陈兰君笑答道:“当然记得,等我发财了,双倍还你。”

赵宏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皱。

到了丹姑姑家门口,赵宏看四下无人,忽然压低声音问她:“阿兰,你老实和我讲。”

“你……是不是要逃港?”

一直吊儿郎当的人忽然严肃起来,着实有几分压迫感。

“逃港”这个词汇,诞生于特殊的年代背景。由于内陆与港城的经济鸿沟,这些年来,偷偷游泳去那边的人屡见不鲜。

运气好的,过去了,或成就一番事业,或安稳度日;运气不好的,淹死了,葬身大海。

听到这个词,陈兰君倒是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为何赵宏一见她,第一反应,是担心她要逃港。

她大大方方地与赵宏对视:“有想过,但是,现在没必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问题始终难解,可是在改革开放之后,这个词却渐渐淡出了历史。

归根结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而如今,正是1979年。

赵宏是伶俐人,秒懂她的弦外之意,轻笑一声:“看来你对时局很乐观。”

“你不这么看么?”

赵宏挑挑眉:“谁知道呢,反正风刮来刮去,谁知道哪一天又变风向了。”

陈兰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是了,对于赵宏以及大多数同时代的年轻人而言,这种怀疑、旁观的态度才显得更正常。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阿宏,你和谁说话呢?”

陈兰君偏一偏脑袋,瞧见一个穿着白衣蓝裤的中年女子,很精神。

正是丹姑姑——沈牡丹。

陈兰君笑着和她打招呼:“丹姑姑,我是兰君。”

沈牡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长这么大了,快进来。阿宏你也是的,妹妹是贵客,让人站在门口吹风啊。”

沈牡丹在街道办工作,一把好嗓子,又响又脆,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很热情。

她风风火火地领着陈兰君上楼,到二楼的一间小房前,用钥匙开门。

一厅一室的格局,客厅还摆着张床,一看就是赵宏睡的地方。

房子小,家具多,显得有些局促,但收拾的很干净,餐桌上还铺着白布呢。

“阿兰你坐。”

沈牡丹端了杯凉茶给陈兰君:“过来可辛苦了吧,好好歇两天,缓一缓。”

说着,她又给赵宏下了任务:“喏,拿着钱和票,去副食品店买些肉菜。”

陈兰君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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