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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明明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

为什么会这么遗憾呢?

妈妈原来在车祸前,就已经注定要离开他了。

即使时间逆转,即使他站在那个命运的十字路口,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也终究无法改变一切。

幸存下来的这十二年,景眠一直都无法控制地想:

如果他没那么渴望交到朋友,

如果那晚他没有执意参加哥哥的生日聚会,

如果在货车相撞的前几秒,他没有催促司机快一点…

这些支撑他活下来的愧疚,在这一刻,就连同自己设想的那一点点反转和希望,也幻灭般破碎消逝。

在他自以为的最幸福美满的幼年,妈妈就已经在悄无声息地、默默准备好长辞这个世界,策划着永远离开他了。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活下去,

所有人却都在越走越远?

——没有人想要你。

或许李乔没说错。

景眠抬起手,泪水源源不断,衣袖擦净眼泪的同时,却发现视线愈发模糊,仿佛覆了层抹不去的迷雾。

原来他是没人要的。

没人想要他。

s市发往临城。

根据两地的中转和班次,传闻中,最快的航班路线也需要两个小时。

夜晚九点。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下专机,他衣摆漆黑如墨,步履带着风,淡金色的眸子里隐蕴着浓烈的、几乎无法燃烬的晦暗。

跟在身后的保镖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纷纷嘘声。

他们眼看着任总上了一辆接机黑车的主驾,司机不知所措地站在边上,车门被砰得关上。

车子扬长而去。

尾灯划出的光线转瞬消逝。

车子停在了一处寂静的楼栋前。

即使到了夜晚,这栋小区有光亮的门户并不多,路过的行人能瞥见楼栋外皮的斑驳灰旧,楼层最高只有七层,没有电梯,没有物业和社区,门栋甚至无需钥匙或门卡。

外人可以自由出入,老破小皆是如此。

这里离景眠的大学不远。

是和他结婚前,少年独自居住的那间出租屋。

男人来到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只是每一次都镂心刻骨。

走上楼时,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而逐一亮起。

直到男人停在了四楼。

门扉半掩着,却没透出屋内的一点光亮。

黑暗仿佛吞没了一切,缓缓融进微凉的空气里,寂静仿佛有形,却无声。

任星晚打开了门。

黑暗慢慢袭来,将他也融进了这狭小而寂静的夜色。

临城在不久前下了场小雨,淋湿了这座城每一寸裸露的地面,就连空气都泛着潮湿的味道。

男人垂眸,看到地板上带着水痕的脚印。

从铺着地毯的门口,

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衣柜。

任星晚心脏紧了一紧。

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那个紧闭的木柜前,他伸手,打开了柜门。

眼前的画面,让男人呼吸微屏。

——少年坐在那儿,本就清瘦细韧,缩成一团时也同样只占据了小小一隅,只是发梢滴着水,顺着颈项流进领口。

抱着膝盖的左手,还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

被雨水冲刷而熠熠发亮。

就连白皙锁骨都泛上月光,景眠似乎先看到了男人的皮鞋,怔住,才向上挪动视线。

景眠抬起头。

就那样和先生对视了一会儿。

他抿了抿唇,轻声叫了句:“哥哥。”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称呼背后的意义。

景眠清醒时,很少会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更不会轻易向自己寻求庇护。

他的宝贝,被人欺负了。

本欲俯身的任先生,却在听到景眠下一句话时,高大的身影登时僵了瞬,手心随之一颤。

柜子里的景眠被藏在一隅黑暗中,少年红着眼圈,小声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走了?”

“为什么不要我了?”

临城大学靠北半公里外的居民楼。

半敞着门扉的衣柜因为漫长的岁月, 棱角被磨出了圆痕,被浓重的月色照映出深沉的斜影。

出租屋内,此刻只有两个人。

却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景眠察觉先生蹲了下来。

他一怔,立刻低下头, 挡住自己积聚到下颌的泪水。

不知怎么, 鬼使神差就问出了口,尽管过去无从追溯, 甚至是任先生本人也已然忘了的过去, 但或许,这也是折磨了自己十几年的遗憾。

他好像走出了阴影,却又好像一直从未走出来过。

小时候喜欢躲在柜子里的自己, 总是由哥哥打开柜门, 将他抱回阳光下。而眼前这一幕, 仿佛将他带回了那时候。

蓦然出现在夜幕里的先生,好像和那个清冷漂亮的身影, 慢慢重合了。

以至于他生成眼前的人就是“哥哥”的错觉。

回过神时,是男人握住了他挡住脸的手腕。

连带着湿润的袖口,泛凉的皮肤。

景眠一惊,往后退了退, 谁知任先生却追过来。握着手腕的掌心没褪去力道, 反而在收紧。

接着, 景眠睫毛微颤。

他被笼罩在宽阔的阴影下, 对方带着比他要温热一些的气息,侵袭周身,落在他湿漉的面庞。

任先生在吻他的眼泪。

“对不起。”

景眠眸光一怔。

男人声线沉且低哑, 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景眠先是愣住。

接着,他慢慢压紧唇瓣, 察觉鼻尖涌上酸意,牵动着喉咙。

这是第一次从男人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无论久别重逢,还是新婚之后,印象中的任先生一向冷冽寡言。尽管没到不善言辞的程度,却极少向他人如此直观的表达自己的歉意。

或许,也没有人会有资格让男人说出这三个字。

景眠感觉心脏在无声地颤栗。

原来任先生还记得那时候。

对他们的过去记忆犹新的,竟不止自己一个。

景眠心潮翻涌,一种莫名的情绪蜂拥而至。

以往在潜意识里将先生和哥哥割裂开来,在这一刻,少年忽然察觉,埋藏在记忆深处让他无法释怀的美人哥哥,好像就在眼前。

景眠喉结动了下。

以至于任先生把他抱起来时,自己仍然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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