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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坦诚相见

宋思衡的公寓洗手间里安装的是防雾面镜,哪怕热水蒸腾、温度再高,镜子也依旧清晰,没有一点水雾。

比如此刻,花洒温热的水流打在了杨晓北的肩头,再往下是用减张胶布草草遮盖的胸膛。宋思衡透过玻璃镜子,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杨晓北在医院时也洗过澡,但都只是纯粹为了干净草草冲洗。他苍白的后背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宋思衡穿着一条缎面的睡裤,上身不着片缕,站在他身后,拿着花洒轻轻地替他冲洗,然后打上沐浴露的泡沫,柠檬味的。

两人身高差不了太多,再往下洗,宋思衡也得蹲下身子。宋思衡的头发会无意识地蹭过杨晓北的大腿,有些痒意,杨晓北憋住笑任他揉圆搓扁。

洁白的沐浴露泡沫顺着杨晓北的肌肉线条向下滑落,柠檬的清香绕在两人之间。然后是清澈的水流洒过,水珠飞溅,宋思衡身上也难免沾湿,发端和肩头都被水浸透。温热的空气里,两个人看起来都湿漉漉的。

虽然已经坦诚相对过无数次,但还是少有这种单纯目的的共浴。

宋思衡从来没照顾过人,此刻也是难得的轻手轻脚,耐下性子帮杨晓北把周身的寒气尽数洗去。

半个小时后,宋思衡从玻璃门外的衣架上抽出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哗的一下给杨晓北自头到腿裹上。

“怎么跟裹小孩儿似的?”杨晓北脸被蒙住,忙扯开浴巾透了口气。

“你本来就小孩儿。”宋思衡不再跟他多说,拍了拍他的后腰催促人出去,“回房间等着。我洗一下。”

等宋思衡洗完出来时,已经又是半小时以后。他换上了整套的睡衣,推开次卧的门,房间里却没有人。他转头又去了客厅,没有灯亮着,也没有人。

宋思衡心底一紧,这人不会又自说自话跑了?

转头就听见咔哒一声,主卧的房门打开了,杨晓北探出个脑袋来:“你终于洗完啦?”

“怎么跑我房间去了?”宋思衡朝他走去。

杨晓北没有回答,只是缩回了脑袋。

宋思衡只得推门回到主卧,而此时的杨晓北已经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光着上身等待他。

“侧过来。”宋思衡拍了拍沙发的扶手,示意他面对着自己。

固定的胸带拆除了,减张贴也被撕下,杨晓北的胸膛裸露在外,没有了任何的遮挡。这是宋思衡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他的手术刀口。

伤口还没有拆线,胸膛正中间盘踞着一条长约二十公分的红紫色伤疤,盘根错节的细小针脚,看起来像是一条虬结的蛇。

宋思衡没忍住盯着那道伤疤看了好几秒。

“怎么了?很丑吗?”杨晓北抬眼看他。

“没有。”宋思衡只是摇头,然后很快坐到了他面前,拿起了手边的凝胶。

他将凝胶挤在棉签上,微微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伤口周围擦拭。冰凉的触感和棉签的刮蹭,杨晓北嘶了一声。

“弄疼了?”宋思衡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是。有点凉。”

“凉没办法,受着。”宋思衡继续手里的动作,棉签自上而下,在伤疤周围游走。

期间杨晓北缩了缩肩膀,又被宋思衡一把把身板掰直。

没安静两秒钟,杨晓北又忽然笑了,忽然的颤动让宋思衡手里的棉签一歪,滑到了别处。

“干什么?”宋思衡有些没了耐心,抬眼盯他。

杨晓北眼底的笑意未散,看着他的眼睛:“你看这疤,像不像一条拉链。”

说着,他还做了个上下拉开拉链的动作。

宋思衡笑了一声:“怎么,你要拉开让我看看你的心脏?”

然后,他余光瞥见杨晓北喉结滚动,却没有接自己的话。两人之间竟一下无言。

“好了。”宋思衡把棉签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拍拍手起了身,“睡觉去吧。”

“我能不在那个房间睡么?”

宋思衡看向他:“你要在这睡?”

床是够大,但是挤下一个伤员还有些危险。

“不能吗?”杨晓北套上了t恤,一手撑着沙发扶手,回头看他。

宋思衡正在心里评估这个建议的可能性。杨晓北忽然扶住了额头,眉头皱起:“啊呀,我好像有点发烧。”

说完就钻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宋思衡忙把人揪了出来,摸了下他的额头,比自己的心还凉。

“骗子。”宋思衡扯开一边的被子把他往旁边推了推。

“你对病人好一点。我这几天晚上在医院疼得迷迷糊糊,一直没睡好,还总是反胃想吐,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杨晓北说着说着还拿脑袋蹭他的手臂,可怜得像只流浪小狗。

“……”宋思衡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在他身侧躺下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快暗了下来,只留了一盏床头微弱的夜灯。

杨晓北背对着宋思衡躺着。

两人之间一开始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后来是杨晓北先开的口:“我姑姑姓杨。”

他在主动跟宋思衡说自己的故事。

“嗯。”宋思衡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自己有一条渔船。可惜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出了个事故,有渔民违规捕捞,半夜出船把我们的船给撞了。”杨晓北说一长串话还是有些费力,“她掉进南江里,腿被撞伤了。”

宋思衡听着他的话,没有打扰。

“后来我就莫名其妙进了游泳队。说起来也好笑,本来我都没学上了。一次事故倒让我顺利上了学。”他说着说着思绪又飘远,“但是如果老天让我再选一次,我宁愿她没有伤到腿。我去哪儿上学都行。”

宋思衡不知如何劝解,只是轻抚过的他的肩胛骨。

“我原来不叫杨晓北,是随我生父的姓。后来我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去改的名字。”杨晓北的声音很轻。

“我知道。”宋思衡回答。

“你怎么会知道?”杨晓北猛地回头,一不小心扯到了刀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宋思衡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以为我是傻子?我就应该对你一无所知?”

“你调查我。”杨晓北哼了一声,然后很快回过味来,“不对,你就对我这么感兴趣?”

“呵。你防着我,我也防着你,知己知彼,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杨晓北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憋着不再说了。

“然后呢?”宋思衡却往下问。

“然后什么?”

“你改了名字之后怎么去的江大。”

杨晓北轻叹了一口气。

“很累。白天找地方训练,晚上还要去辅导班上文化课。其他科目还好,数学我是真学不会,脑子一团浆糊。我之前跟你说考了69分都是吹牛的。模拟考我最多考了50来分吧。”

听到这里,宋思衡没忍住笑了。

“你嘲笑我。”杨晓北咬着后槽牙不愿再讲,“算了。”

“没有。数学不好的人多了,能考五十分也很厉害了。”宋思衡昧着良心宽慰他。

“其实主要还是训练,我以前百米游进50秒非常轻松,但是那次手术之后第一次下水,差点连达级标准都游不进去。后来的三年也是这样,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找不到以前发力的感觉,水感也差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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