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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节

 

“哎!”胡靖懒得看他们师门惺惺作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再小,如今也是陛下钦点的阁员,出了这个门,跟你我都是一样的,阁老何必苛责?”

哼,人前骂得凶,人后?指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儿呢!

自家生生不息,董春自然?得意,越发不会理?会胡靖话里话外?的泛酸,只对秦放鹤抬抬下巴,“罢了,你便抛砖引玉。”

“是。”秦放鹤迅速整理?下语言,“民间有句俗话,叫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对付君子,是一套,对付小人,自然?又是一套,而交趾、倭国之流,便是国家之列的小人,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不过如此。”

这话说得痛快又透彻,一群老爷子纷纷点头。

不错。

这样的对手,可能没法儿把你怎么着,但……恶心人!

“堂堂正正是不成的,”秦放鹤一句话奠定了整体基调,“世人皆惜弱怜贫,纵然?知道交趾理?亏,可陈芸以国主之尊低声下气?,卑微乞求,外?人见了,先?就多三分同情,我朝若清楚算账,难免显得咄咄逼人,有失大国风范。至于行刺的由头,前番已经用在蒙古身上?,不可用第二次……”

几位老爷子都年纪大了,多少有点耳背,秦放鹤的语气?适当放缓、声音适当抬高,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甚至连说到行刺一事时?,也不见分毫变化,像局外?人追忆无?关紧要?的往昔,冷静得可怕。

但无?人知晓,他伤口周围的神经正在剧烈跳动,如同火烧,如反复提醒他血淋淋的过往。

因为这件事归根结底,本?质上?,就不是搞错不搞错的问题。

真相是什么,始作俑者是谁,甚至这件事是否为自导自演,除了自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在意。

就像放羊的孩子喊狼来了,次数多了,可信度大大降低,其他国家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不信任和?危机感:你用了第二次,会不会再用第三次?头次是蒙古,二次是交趾,第三次,会不会是我家?

退一万步说,我这次同意了,你大禄有了前科,以后?会不会故技重施,以另一套无?赖手段走?天下?

说白了,国际政治就像国与国之间的大型游戏,所?有人都默认同一套规则,但同一手段的使用,仅限一次。

多了,就是犯规。

犯规者,自然?要?被所?有参与者联手赶出场。

这是不成文的规则。

好钢用在刀刃上?,所?以当初秦放鹤刚刚苏醒,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清除掉最大对手的天赐良机。

因为在国家博弈面前,真相,根本?不重要?。

当然?,如果当时?他没熬过去,死了,上?到天元帝,下到大禄朝的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就都有了充足的理?由发疯,可无?视规则,疯狂扫射。

但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一切就都另当别论。

听到这里,所?有人看向秦放鹤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真实的赞赏。

纵然?现在脱离危险,但这个晚辈确实曾性命垂危,他年轻,他前途无?量,他荣耀加身,所?以他有资格愤怒,有资格要?求公报私仇。

甚至所?有人都默许他一点任性的权力。

但他没有。

胡靖沉默地凝视着秦放鹤,心中波涛汹涌。

对自己如此冷静,不,堪称冷酷,如此冷酷而理?智,简单又高效,简直比工研所?的蒸汽机还要?精准,不知疲惫。

他没有七情六欲的么?

多么可怕!

胡靖不禁联想起自家晚辈和?徒子徒孙,既为他们拥有这样的同僚、伙伴感到欣慰,又为他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对手、敌人而倍感无?奈。

唉,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众人心思?各异,屋子里竟诡异地出现了一段漫长的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文韬率先?回神,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语气?堪称和?蔼,“那依子归看,何人可堪大任?”

“交趾地形复杂,兵种特?殊,由外?而内攻之为下策,事倍而功半。”秦放鹤确实已经有了模糊的人选,“唯有由内破之,方为上?策,事半而功倍。”

简单来说,攻心为上?。

对付狐狸就要?比狐狸更狡猾,非诡计多端、奸诈狠辣者不可为,首选金晖和?孔姿源。

只是陈芸生性多疑而谨慎,也非高丽王那般无?知小儿,轻易蛊惑不得。

况且孔姿源乃孔姿清族兄,素与自己往来甚密,如今孔姿清刚被升为国子监祭酒,孔姿源也有对付高丽的大功在,朝臣恐不会允孔氏再出风头。

反观金晖,够阴险够毒辣够卑鄙,最关键的是,现在的他孤立无?援,自成一派!

金晖这个名字一出,几位老爷子神色各异,多少有点嫌弃。

古人云,一日不忠,百日不用,此子背叛在先?,又以昔日朋党为垫脚石,纵然?是为朝廷计,仍可算不仁不义不忠之辈,为人所?不齿。

董春皱眉,“太过狠辣……”

若果然?放金有光去交趾,便如纵虎归山,只怕要?翻天。

“但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秦放鹤笑道,“兹事体大,一人无?法成行,少不得另选一位仁厚坚毅之君子压制。”

“仁厚坚毅”四字一出,众人脑海中先?就蹦出隋青竹的名字,可他现为太子少詹事,不可能亲身涉险。

倒是杜宇威新官上?任,近来对内外?官员了如指掌,略一沉吟,“我记得有个姓赵的状元?”

对蒙古用兵,赵家三人受嘉奖,连带着其他族人也重新进入大家的视线。

秦放鹤笑着点头,“不错,正是赵沛。他素来公正,君子端方,极有主张,难得一副侠义心肠……”

而且赵沛会拳脚!纵然?不算练家子,但对付一个金晖绰绰有余了,真到了关键时?刻,说不过,一拳也能放倒了!

杜宇威也跟着笑了,对董春和?胡靖说:“是了,那赵沛家风颇正,是天元二十八年的状元,论文,是金晖两科的前辈;论履历,又是他的顶头上?司,正好相克!”

众阁老听罢,都觉可行。

既然?没有反对意见,董春便对秦放鹤说:“既如此,事不宜迟,你即刻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年轻人腿脚麻利,秦放鹤也不差这几步路,麻溜儿去了。

那边天元帝正带着太子听翰林院读折子,一时?不得空,只摆手叫他等等。

胡霖亲自搬了凳子过来,“秦阁老,请坐。”

自从诸位阁老们上?了年纪,每每来天元帝跟前议事时?,都能混个凳子坐。

秦放鹤却有些不习惯,“我还是站着吧。”

“让你坐你就坐。”胡霖还没说话,天元帝就抽空甩了一句过来。

秦放鹤:“……”

行叭。

胡霖笑着叫人给?他上?茶,再看看那几位比这位小阁老还大许多的翰林们,一时?竟有些恍惚。

自从离开翰林院,秦放鹤已有许久没像这样第一时?间了解全国动向了,倒也有了几分怀念的意思?,吃着茶,细细聆听。

挺好,有对外?的主要?矛盾撑着,各处忙着开荒种地,天下太平。

以至于曾一度销声匿迹的各地官员废话问好,又有了冒头的迹象:

“臣广西巡抚成为安谨奏,本?地一株千年挂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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