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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门道

 

,人把那坑洼地都蹚了,你不就能顺顺溜溜地过去了?”

小常子摸了摸脑袋,而后一拱手,“爷爷教教我,什么是坑洼地呀?”

“掖庭那有一处,是虎须龙鳞,任谁也摸不得。你只记下就成,谅你也没那个机缘掺和进去。宫外头又有一处,那人嘛,啧啧……”

刘福宁顿了顿,才道:“那更是个龙潭虎穴,撩一下小命就没了!遇到王府的事儿千万别乱伸手乱探头的,没主意了就来试奂摇!&65533;

小常子一缩脖子,“是,是……小的从前还以为圣上和临楼王是,是那种关系,听说就连圣上的名讳都是那人……”

“嗬哟,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

当今圣上登基以前呼作尔玉公主。大胤朝公主的封号规矩与前朝无甚区别,要么是及笄开府后以封地为号,要么是十分得宠于父,有幸叫皇帝从书里翻择出两个吉祥字样为号。

然而圣上幼时那尔玉二字可不是封号,而是乳名。

倒不是说她打小没人疼爱,恰恰正是因先帝疼宠太过,疼到心坎里了,刚一下生就打算给予她最好的封号与封地,可礼部上了几回吉名折子,先帝还是左挑右捡的哪个也不满意,最后只好决定先养在身边拿乳名胡混着称呼。那时总想着,反正公主年纪还小,待及笄后再直接封她镇国公主,仪仗和俸禄都比照亲王便是。

至于“尔玉”二字么……来历可就有些说不得了。没准连圣上自己都不大清楚呢!

刘福宁久伴先帝,自然晓得这名儿原是赵元韫给起的,要说先帝爷从前对临楼王赵诞家的二小子也颇为看重,总觉得公主与他是有些缘分的,谁知后头……

当年那一盒胭脂经了他的手递出去,先帝大发雷霆,他这身老皮子老肉遭逢迁怒,那可是一下挨足了五十大板子,差点连老命都赔上咯!

刘福宁不再续想,只道:“甭管什么关系,主子的事儿,总跟你一个没毛的阉狗没关系。”

“小的明白,那容公子那儿……”

“容公子么,多敬着他些。别看人家眼下落魄了,可风水轮流转,再过个一年半载谁知道是什么景况?”

小常子眼珠一滚,忽地掩嘴偷乐,“爷爷您瞧,咱们圣上虽是姑娘家,却也很有昭明皇祖的倜傥风范,是个风流天子呢!”

刘福宁知道这话有些逾矩,却也不由听得点点头笑开了,一想起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圆胖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匿了些慈爱的温和。

“可不么,圣上打小就招人喜欢!”

要说他们家陛下呀,模样灵俏,性子也是乖巧活泼,桃花运旺得很,才刚五岁,偶然一出宫就在上元灯会上赚了个金发蓝眼睛的小郎君做“夫婿”。

公主那时候毕竟还小,还不晓得夫妻姻缘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着金发娃娃比她宫里所有的瓷人儿和小布偶都漂亮,一见了人家就紧攥着不撒手,简直跟平日里在容二公子面前的黏糊劲有得一拼。

那金发小郎君呢,眼瞅着是个外域之人的形貌,大概是语言不通的缘故,小郎君一直腼腆又安静地任她拽着。

没大一会儿,公主在灯谜会上给他赢来的糖人被个贪嘴的小乞丐顺手牵羊偷啃光了,两个小人儿一边一个地泪流成河,公主这面声势惊天,只空打雷,下的却是毛毛细雨,小郎君扁着嘴默默地掉金豆子,默默地大雨倾盆,没一会身前衣襟就洇湿了一片。

两个人的手一直搀得紧紧的,真像是一对玉雪可爱的年画福娃——虽然是对哭脸的福娃,偏生也怪讨喜的呢!

后来那金发小郎君从怀里掏了个硕大的夜明珠给公主换了一大兜糖,有拔丝的,也有蜜饯的,再后来呢,不知怎么的,这小子在诗会里一个字也绷不出,竟活生生把自己都输给公主了。

只可惜,公主终究不能在民间久留,二人无奈依依惜别。临走前,公主抱着他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大堆,小郎君虽一言不发,可单看神情倒听得很认真,一双碧海似的翠蓝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凝在公主身上。

这一夜过去,公主与小友离散东西,极罕见地忧郁了三两日。就因这事,还惹得容二公子暗暗同她置了许久的闲气呢。

十来年过去了,也不知当年那小郎君和如今的大胤君王之间,是否还有一丝缘分牵系?

罢了,如今公主登基,女帝的后宫早不是几个争宠面首那样简单,多少势力都陷在里头勾心斗角?女人一坐上原属于男人的位子,那后宫里的男人也就顺势要自退一位变成女人了。就算那小郎君与圣上还有些真情,到了多半也是在日复一日的枯候里消磨殆尽,还真不如保有记忆里那份天真无邪来得暖心。

“甭管那些啦。小海呀,去老王那儿把宫里的支用簿子拿来咱家瞅瞅。”

小太监一溜烟地去了,再回来时,刘福宁已自行坐起身,斜撑着床柱一跛一跛地往起站。

“哎哟!爷爷您这是干嘛!”常禄海忙伸手搀住他,那一只脚是定住了,另一只还颤颤巍巍呢,“眼下又没多大事,就是有事,爷爷您吩咐一声小的就给办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没多大事,要两眼都睁开瞧了,那就有事儿了。”

太监的屋子窗户都辟得小,室内阴暗潮湿,小常子给刘福宁掌了灯,老太监眯着眼瞧了会,手指往簿子上一戳,“江淮按察使许大人近来给宫里上了不少供奉呢。”

“可不!许昱铭大人不但给圣上送了,连后宫各殿也送了,都是些江淮土产。许大人倒是没只顾着玉棠宫那两个小选侍,办事周全得很呢。”

刘福宁稀溜溜一声怪笑,“江淮可是个好地方,嘿,土里埋种还长银子。”

他又翻了会簿子,“近来愉卿又抢了不少沉贵卿的例,连个参须子也没给留,可怜呐。”

“爷爷您也晓得,内藏和司库那面一向最会拜高踩低,沉贵卿……”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觑眼看他,“最近不是失宠了么……”

“宫仪用度自有定数,又不是外头的破落户,谁抢了就是谁的。”

支用簿子被刘福宁随意扔甩到案上,啪地一声,震起数点细尘。

“外头人都以为,咱们做奴才的只要弯着脊梁唯命是从就成,实则这磕头请安,端茶递水,伺候穿戴,用度布置,乃至恩宠去留……桩桩件件都有门道在里头呢!”老太监忽地叹了口气,正色言道。

常禄海忙点头应是。

“这些儿,老人都有经验,可咱家口头上能教你的也只这么点。往后怎样讨主子欢心,怎样摸准主子的心意,那就是你自己揣摩的范畴了。干爷爷教你个乖,咱们做奴才的,甭管旁人怎么着,自己眼里得先有‘事儿’!这皇宫内院,明里暗里的规矩和忌讳,多得很呐!”

说完这句,老太监站起身,悠闲地眯着眼转了转脖子,随即冲着常禄海招呼道:“墙拐子有个胡桃木的手杖,去,给爷爷拿来。”

“爷爷您这是……”

“收拾收拾,随咱家出门,巡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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