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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堪破

 

璧越说越下道,优哉游哉的煞有介事,王福德立时自觉领悟了一番圣意,挺了挺驼背胸有成竹道:“来人,给咱家闯进殿去,把那贱侍拖出来!”

此时殿中门扉一启,有人散着湿发着白衣缓缓行出,形容清俊。

秦徵羽面色微白,眸中闪动着胆怯与疑惑,向女帝施礼后轻声道:“徵羽来迟了,陛下恕罪。”

“方才让朕等了那么久,干什么呢?”

“臣侍方才正在沐浴,宫人不懂事,竟慢待了陛下。臣侍教导无方,请陛下降罪。”

“原来如此。”女帝点头,在辇上向他伸出手来,“抱朕下辇,朕今夜就在碧霞宫留宿吧。”

“是,臣侍遵旨。”

秦徵羽抬眼冲她清浅一笑,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来欲接住她。赵成璧捏了下他的手心,冰凉一片粘湿,便又将手撤了回来。

她扬了扬下巴,神情桀骜而娇纵,“朕改主意了,朕要你做人凳,给朕垫着下辇。”

秦徵羽微顿片刻,乖觉地俯下身去,“陛下千万当心。”

赵成璧攒了攒气力,足尖往他肩上一蹬,又来回碾动了两下,这才迈开步子踏在地上。

“做的不错。”

秦徵羽起身,面上无一丝痛楚之色,只是额角似有薄汗闪烁。

成璧抬手亲昵地替他擦了擦汗,笑道:“朕很重么?瞧你为难的。”

“为陛下做人凳是臣侍的福分。”

“好话谁不会说?关键要看如何去做。这人呐,若是打心眼里坏了,那即便说上一万句甜言蜜语,叫朕听到也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徵羽螓首微垂,神情都藏在暗影之中无法辨明,只静静道:“陛下圣明。”

女帝牵着自家侍君进了殿,向周围挥手道:“都下去吧,朕有秦侍君亲身伺候着就好。许久未见徵羽了,朕可想得心肝都疼!”

众宫人中有一老仆面露焦急,却一时无法,只得黯然退却。

待四下无人,成璧与秦徵羽面对面坐着,二者皆不出言。

女帝的耐心一向不好,与他僵坐了一会便再耐不住,娇笑道:“徵羽还是这么冷清,朕火气一上来,便只想到你宫里歇歇。光瞧着你,心情就仿佛都静下来了。”

“陛下谬赞。”

她向他招手:“过来,服侍朕。”

秦徵羽闭上眼睛,倾身上前吻住她的唇。赵成璧任他贴附了一会,终于启开齿关与他纠缠在一处。

她早就想这么去亲一亲他,从方才御花园里就在想,而且她还要咬他。

女帝胡搅蛮缠地啃吻着他的唇,用虎牙撕咬下唇上一丝嫩肉,而后将他的血渡回他唇中,又自己用舌去勾去抢。

两人吻得一片痴缠,吸吮间甜腥满溢,刺激着成璧最不能见光的肆虐之欲。

许久以后,成璧松开秦徵羽,用手指轻轻点了下他唇上的伤口,又含进自己嘴里,“徵羽好甜,朕可真是离不开你了呢。”

“陛下……”

“徵羽的味道与从前不一样了。”成璧咂了咂嘴似在回味,“从前要浓烈许多,如今这样也好,清清爽爽的。”

秦徵羽心中一凉。

自堪破香丸的成分后,他已多日未再服药,皆是偷偷运气吐了出去,如此一来他的异香便无力维持,夜行时也可隐入常人之中。然他飞渡重楼免不了运功提气,故而血脉翻腾,从汗液中逼出了最后一点儿香丸的余韵,即便积攒不多,那气息也是不容错认的。

如今只能死扛到底了么?

“朕方才扎痛你了吧?对不起呀,朕当真是被你吓着了呢。”成璧捧心娇嗔。

秦徵羽眼波动荡,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唇,“陛下在说什么,臣侍不明白。”

“徵羽,你那主子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你根本不适合潜伏。做隐士,当学会欺骗和隐藏。”成璧抚上他的眼睫,“朕的徵羽心境一片澄澈,眼睛虽不说话,却早已将朕想听的告诉朕了呢。”

“陛下您……?”

他仍勉力露出惶惑,眼睛却已不自觉地垂下去。

赵成璧觉得十分有趣,又道:“弹弹琴吧。朕想听《短清》。”

“好。”

他稳住步伐寻了一张琴来,跪坐于地,双手置于弦上轻抹。

成璧摇摇头,“这是《长清》,你连‘九弄’都不知,是如何当上乐坊司琴师的?”

她好像是天生的猎手,优雅而从容地玩弄着她的猎物,在他眼前涂抹着和睦的假象,却又在转瞬之间撕破一切伪装,与他坦诚相见。

秦徵羽有些难以招架她层出不穷的追击,想了半日,才道:“臣侍在乐理上本无天赋,担心不能脱颖而出,故而向乐坊司前辈打听了陛下的喜好,只专攻几首。”

女帝点了点头,“那倒真是劳烦徵羽费心。许是朕多想了,这么咄咄逼人的也不好。徵羽便弹最擅长的吧。”

秦徵羽弹奏起每日都在练习的那两首曲目。《长清》、《颐真》,曲意取其于雪。他将这二首的旋律与情韵刻入心魂骨髓,只为成为她最合格的仿制玩具,不会吵闹、不生妒心,只需日日守在宫中等候她的垂怜。

他也将自己化作一抔寒雪,在她的灼烫下反复煎熬,直至消融殆尽。

从前不识曲中意,再鸣已是曲中人。

女帝闭眼听着,似乎并没有瞧见秦徵羽肩头逐渐洇开的殷红。

鸣琴者需引动手腕发力,这一首又是尤其的费力,他一次又一次地轻捻琴弦,牵动肩头肌肉,伤处已然再次裂开。

一曲终了,女帝并未抬眼看他,而是起身吹灭了殿中烛火。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往殿外行去,神情微黯,“比起眼见为实,朕恐怕还是更喜欢你亲口告诉朕。只要你说,朕便信。”

碧霞宫正殿外头跪了一地太监宫婢,王福德手中正捏了一张信纸,寡着脸面趾高气昂地训斥一老奴,“咱家早晓得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手脚不干不净的,这会子倒装得忠心护主起来了。信里写的什么,为何急匆匆要毁去啊,可是秦侍君私通的罪证!”

那老奴面颊抽搐,满脸死灰,并不答言。

“来人呐,给咱家狠狠地打!”王福德啐了一口,“就不信你们的贱骨头是铁做的!”

“怎么回事?”

赵成璧缓缓从阶上下来,见此处喧哗,便近前询问。

王福德满以为女帝对上秦侍君,审问也好、宠幸也罢,少说也得一整夜的光景。如今不过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那秦侍君是漏了什么短。

他一溜小跑恭敬地递上信,“圣上明鉴,这碧霞宫宫人鬼祟,奴才一搜之下竟找到了这个,也不知是否与……秦侍君有关。”

赵成璧伸手捏起信纸一瞥,随即神色微动,将之收进自己怀里。

其上写的什么,如今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字迹……十分熟稔。

“圣上您瞧,可要奴才将秦侍君请来……”

“这信里内容,你可看过?”

“奴才寻思着此物或有些阴私,当听圣裁,奴才可不敢窥伺隐秘啊。”

赵成璧点了点头,“你做得不错,回去朕大大有赏。”

那老奴见赵成璧已看了信,本已准备决绝赴死,岂料成璧仅是挥手道:“都散了吧,这信里不过是些栽赃臆测,简直无稽之谈。朕信秦侍君,毕竟是朕心尖上的人,你等也要小心服侍着,万不可再让他磕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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