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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灼早已准备好晚饭,只等两个孩子归,娘儿仨围坐在一起时好像这二十来年她们一直是这样生活的,从不曾真正分开过。
饭间,陶灼简单问了俩孩子当差和生意可否顺利,习惯性叮嘱二人要注意身体健康按时用饭。
待至快结束,陶灼自然而然提道:“现下时光大好,过两日我想出远门走走。”
闻此言,吴子裳先看陶灼,又转头看赵长源。
赵长源手里还有很小一块馍馍没吃完,塞嘴里鼓起半边脸,说话竟还能不影响吐字,可见习惯成自然:“独个恐不安全。”
“和别人一起,”陶灼道:“我们约好了的。”
赵长源放慢咀嚼,“是霍大医官?”
陶灼略显疑惑地看“儿子”,有些不理解为何渟奴会此时提起霍如晦,摇头道:“是和几位老朋友,安庆巷蔡夫人她们,为娘那几位朋友你认识哩,她们这个年纪也是闲赋无事,我们便约着出门走走,去见见外头的世面。”
陶灼今岁已过知天命,无论贫富贵贱,五十岁以后的妇人日子基本属于并不好过,只是家底殷厚的更多几份选择。
年轻时,女人对内要养育孩子、掌管家事、平衡内宅;对外要与人社交,尽量同汴都各世家、官宦等家中女眷打好关系,以帮助丈夫走稳仕途;待年过五十,丈夫在官场基本已经定型,内宅也没什么新鲜浪花要翻腾了,儿女各有事业家庭要顾及,到处都用不到老母亲了。
她们没了价值,被“弃如敝履”,她们围着男人孩子和宅子转了一辈子,头髮变白,皮肤松弛,美貌不再,而似乎就连穿着打扮稍微时髦些,在子女和他人眼里都会变成过错。
子女和丈夫不会衷心夸讚年老色衰的她们真漂亮,他人只会吐酸话在背后传闲言碎语,说谁谁谁五十多了还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知羞耻。
寻常来说,五十岁后的妇人已经失去了生育价值以及家庭价值,如同一块上好的手帕年久多用变成了块破抹布,没了丝毫用处,也就变得没人在乎,她的情绪价值和人生价值忽然无处安放,出门走走寻找自我是正确的解决办法之一。
孰料赵长源道:“母亲怎不约上霍大医官一同出门?日前听霍闻昔说大医官近来正好也闲赋。”
“她哪里会得空闲,”陶灼道:“成日忙得找她看病复诊都得提前排队,她比你在大理寺当差时还忙,约不出来的。”
赵长源唱反调:“母亲没有约怎知约不出霍大医官?”
陶灼笃定:“就是约不出嘛,我还不了解她?我可比你更了解她。”
赵长源不信这个邪:“倘我帮母亲约出霍大医官呢?”
“约出来就约出来呗,”陶灼抿嘴笑起来,肉眼可见脸上几分羞赧意,“约到了便一起出去走走嘛,不然还想如何,你个小兔崽子,莫是还要与我赌个输赢的钱?”
“没有,儿岂敢和母亲玩打赌。”年轻时的陶灼在牌桌上基本无敌手,霍如晦和赵长源舅父陶琪能做证,赵长源和母亲的打赌基本从小输到大,大公子还曾因为赌输而刷过半个月马桶。
啊对,还是给阿裳刷的小马桶,那阵子阿裳奉婶母叔父之命贴奶膘,吃得多,天天夜里有臭臭,睡到半夜就把哥哥摇醒说肚疼,她哥哥哈欠连天把她往马桶上一放,拐回头自己四仰八叉躺床上继续睡,阿裳就在床尾出臭臭,出完臭臭盖上盖子,哥哥第二天提出去刷洗。
赵长源现在回想起来还想捏阿裳脸吐槽这个臭丫头。
小饭桌一臂之隔的斜对面,吴子裳对赵长源忽然落过来的眼神充满疑惑,满脸无辜。
赵长源收回视线继续问陶灼:“母亲预定哪日出发?”
“两日后。”
“妥,”赵长源胸有成竹道:“我帮您约霍大医官。”
陶灼似乎挺愿意答应,但又有点犹豫:“我还需和同行的几位朋友商量一下,不好贸然就多带一个人同行。”
“大医官同行岂不更好,您诸位朋友绝对不会拒绝。”赵长源一本正经,让人看不出丝毫其他心思,仿佛往别个目的上歪想都是在侮辱大公子这颗纯粹的孝心。
待用罢饭回自己住处,吴子裳坐在罗汉榻上泡脚,问:“母亲和霍大医官,她们不仅仅是年少朋友吧?”
“你不都猜出来了么,我是想试图撮合她们和好来着,但母亲似有犹豫,霍大医官说顺其自然,我有些替她们着急。”赵长源半低着头坐在桌前帮吴子裳把关看契约书,泡过脚后两隻挽起的裤腿没放下,露出长长一截小腿,白皙,但是不能算白净。
因要看契约书,屋里灯光点的亮堂,赵长源正坐在灯火明亮里,吴子裳忍不住偷瞄那两节露出来的小腿,看了觉着害羞,撇开视线后又忍不住想看。
嘴里说着话:“她们有如此想法,莫非是因为觉着自己年纪大了,不值当再折腾?或者说是母亲有难言之隐?她不是和叔、和父亲解婚了么。”
“唔……”赵长源把手中契约书翻张继续往后看,右脚前脚掌在地毯上点两下拍子,眼睛看着契约书,嘴里回应道:“父母解婚流程清晰,不存在其他顾忌,我一时也想不出母亲具体因何犹豫,初步猜测原因在我,是故想促成她和霍大医官同出门。”
出门在外,有些事比在汴都时更容易推进,母亲陶灼或许还在为两个孩子考虑,怕她解婚本就招人背后议论了,倘再和别人有牵扯恐会影响赵长源仕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