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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文兀自拉赵睦往前走,“我口误,不是酒宴,是王四六家酒肆开新酒。”
“大早上喝酒做什么,我又不是酒鬼,莫是要到场唱首《琉璃钟》助兴?”赵睦碎碎叨叨不想去:“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哎呀,别推辞啦!”刘启文拿手拍她手肘:“你家阿裳也在邀,一起去呗。”
赵睦没再啰嗦推辞,与刘启文同行。
待行出段距离,刘启文笑道:“阿裳是你身上啥开关么。”
“什么?”赵睦没听懂,偏头看身边比自己矮小半头的大块头。
刘启文道:“初闻去酒肆你是满身拒绝,一听阿裳去二话不说便同往,你对这妹妹也太上心。”
赵睦咧嘴角信口胡诌:“怕她让人拐去。”
“那可不!”谁知刘启文一拍大腿,道:“以往只听说过拐卖小孩、采生折枝,直到几年前秦夫子家女儿被拐走,咱才知道原来拐卖不分男女老少。”
刘启文两手抱身前,挺着半个西瓜般的小肚子晃悠走,道:“拐卖拐到天子脚下来,竟没见汴都对此采取何措施,这都几载春来秋去,寒人心。百姓纳税养公门,你说养活那帮人干什么,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呸。”
公子哥公门受委屈,一句话连带自己家在内无差别骂个遍,赵睦打趣他:“公门怎么惹你刘公子?”
是些生意上的事,胥吏给你卡文书拖延办,都是想方设法搜刮你钱,官府么,门难进、人难见、话难听、事难办,“四难”天下皆知,下民苦“四难”久,连刘启文这般勋爵子弟都耽为公门办事“水太深”大吐苦水,寻常百姓境遇可想而知。
刘启文碎碎叨叨同赵睦说几件手头琐事,末了道:“本还说你做大官我好办事哩,朝廷怎给你安排在工部,人家榜眼和探花郎双双翰林院去也,你分官前是得罪了谁?还是有人故意跟你家老子耶过不去?”
摸不准刘启文这话有几分是在替他父兄打探虚实,赵睦往远处眺,哼道:“我这算个什么,凌仓实才是不知道得罪谁,直接让人给弄滇州武关县上任,方才刚送他踏上赴任路。”
刘启文做生意,从十三四岁时的偷空摸缝到而今弱冠之年的光明正大,本人即便说不上跑遍大江南北,生意却然替他到过许多闻所未闻之地,“武关,我知道,滇北招同府,武关民悍,我们生意运送过滇北,都是最先去武关找押运。”
“啧,”刘启文改抱手为负手,继续挺着肚腩子,道:“到了那破地方,再想回来可就难喏,搞不好就得干死在那厢,你不帮他想想法子?”
赵睦自嘲:“我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哩。”
“你难保个啥?”刘启文道:“你爹稳坐中书二把交椅,公家结拜兄弟,你再惨能惨到哪里去。”
赵睦苦笑:“莫要再挖苦我,而今朝里怎么个情况,你比我更清楚。”
“也是,”刘启文叹息,摇头晃脑道:“贺庆颉他姐走太早,不然你和你爹又怎会到而今境况,处处遭提防?说到底,这人呐,本事再大也逃不脱一个‘命’字,都是命。”
乍然间提起贺佳音,赵睦神色悄然静下去,似颗璀璨东珠蒙雾尘,变得黯淡无光泽。
刘启文张了张口,终究是半句宽慰言未能讲出,只能暗自懊恼,不该在赵睦面前提贺女。
当年贺女去后,赵家子孤身南下求学,汴都高门间起说法,谓赵大公子之举是为情伤深重。
不多时,二人溜达来钟山街王四六酒肆,彼时酒肆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人,刘启文在伙计热情迎接下艰难进酒肆,开坛仪式吉时未到,贵宾在二楼清净处等候。
刘启文提着衣摆登上楼梯,一水儿的老少爷们儿里头一眼就瞧见赵家的阿裳妹子,刘启文准备抬手呼之,余光瞥见阿裳妹子身旁还有他人,刘启文难能可贵地理解了两分赵睦对翁桂百般看不顺眼的态度。
显然,没人乐意看自家好白菜让猪拱,饶是赵睦也不免俗。
“阿裳妹子,”刘启文不着痕迹挤过来,愣是把原本并肩立在栏杆前的翁桂和吴子裳隔开,眉飞色舞问:“猜启文阿兄把谁给你带来啦?”
吴子裳手里端着半杯乌梅酒,视线从一楼大厅拉回来,弯起的眼角眉梢仿若带着乌梅酒甜:“刘妍妍来啦?”
“不是,”刘启文卖关子:“你绝对想不到的。”
今个开新酒,好酒之人围满酒家,赵睦寻出好远去才找到地方栓马,再拨开人群挤进酒肆门时已累得满头汗,这还不算,那厢里人家开坛仪式已经开始,三炷香点燃起,天井上忽有花瓣如花雨满天落下,花香花意正映新酒。
花瓣落突然,赵睦抬起胳膊去遮挡,楼上人第一时间在熙攘人群中,发现那道身姿挺拔犹如鹤立鸡群的身影,以及赵睦系在手腕上的端午五彩绳。
刘启文也看见赵睦,手肘碰碰吴子裳,往下努嘴道:“看那里,看那是谁。”
吴子裳放下手中酒杯,问:“启文阿兄与家兄多年友人,可知家兄最大优点是什么?”
“什么,”刘启文一手叉腰。一手搭在栏杆上,促狭答:“冷静?好脾气?”
“非也,倘某日天塌下来,莫急,有家兄用嘴顶。”吴子裳精准评价她哥哥,从小到大嘴硬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