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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粟笼统说出弟弟妹妹们不同的学习进度,赵睦问:“如何弟弟妹妹要分开教?”
而且教的内容也截然不同。
凌粟道:“女娃家读三字经和百家姓识得几个字,知道点是非对错足够,日后嫁去婆家自有她婆家教,倘实在德行不妥,我留她在家一生都无妨,而弟弟们不同,他们将来需要顶立门户,见识和妹妹一样可不行,你呢?你教你妹妹念点啥书?”
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之类都是吴子裳启蒙开智时的读物,那小胖妞如今已读到当世各家名篇,且最喜欢读些闲文逸志人物传记,再说吴子裳那丫头懒归懒,算术本事很不差,算术学的东西也都超在她夫子教授前,昨个吃完晚饭还抱着《九章算术》来问赵睦商功题。
赵睦沉吟道:“我妹贪玩不大喜欢读书,给她找的那些读本都被她扔在屋里吃灰,不然这样,回去让她把那些读本收拾收拾我给你带去书院,你拿给你弟弟妹妹读,好歹不算辜负了那些书本。”
“这”这实在是件好事,凌粟有些受宠若惊,他吃惯生活苦楚和人情冷暖,猛不防受人帮助心中不免忐忑。
赵睦道:“不白送你,回头你阿婆阿娘再捣鼓什么新鲜吃食,你给我带一份呗,我好带回家哄妹妹开心。”
凌粟一隻手捂住半张脸,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说话间凌粟他三妹煮好芋圆,用凌粟的小饭桶装盛,还打包了点其他果子一并递来。
赵睦道了谢,冒着蒙蒙细雨被凌粟送到胡同口,凌粟更是亲眼看着赵睦被等候在外的赵家护从接住。
赵家主从离开,凌粟转身回家中,站在家门里招手唤三妹过来,又撵散其他弟弟妹妹,低声问:“给赵睦打包的什么点心?”
凌三妹深深低着头,不敢看大哥,声低若蚊:“只是一点赤豆糕大哥放心,上回的教训我记得,这回给的不是剩品,是咱娘早上新蒸的。”
大约四五年前,大哥带书院同窗回来家耍,走时阿婆热情地给对方打包些点心带走,但是阿婆小气,给大哥同窗打包的是前一日卖剩的。
后来那位同窗回书院把凌粟家给他剩点心吃的事说给大家听,人人都嘲笑大哥小气抠搜,大哥为此生好久闷气,从那之后也再不带朋友回家,凌三妹猜,这些年来大哥甚至都没有交过朋友。
凌粟没有说话,一隻手用力搓了把脸。
“大哥。”凌三妹缓缓把手伸出来摊开在她哥面前,永远洗不干净油渍的手上静静躺着三个五钱铜币,共十五钱。
凌粟拿起钱币,问:“放在哪里?”
他实在没留意到赵睦在何时何处放下的这几个钱。
“就在他坐过的马扎上。”凌三妹想了想,问:“那个公子是哥哥友人?”
“算不上朋友,”凌粟不敢对家人直接承认与赵睦交情,把钱放回三妹手里交代道:“放咱娘的碎钱盒里,晚上就说是有人来家里买芋圆。再给凌谷他们几个说一声,要是有谁敢给阿婆和娘说有公子登门的事,大哥定不会饶他,好了,快去做饭吧。”
凌三妹收起钱币听话地回屋做饭,弟弟妹妹们在屋里叽叽喳喳吵翻天,一阵冷风吹过,凌粟重新坐到院子里的草棚下,趁着天光尚亮抓紧时间写夫子布置的作业。
城南多贫民,少见马车行,赵家马车再是低调也十分引人注目,赵睦把车窗挑开条缝往外看,一张张人脸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他们或沧桑、或冷漠、或愚昧、或新奇,各式各样,看得赵睦心里泛起股束手无力的酸楚。
车前护从不知他家大公子作何感想,他隻知城南难治很大程度上因为穷乡僻壤出刁民,天又下着细雨,他便加速赶车,想以最快时间离开这里,他真不明白大公子好端端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专供车马行驶的驰道被各种人来人往占据,车子本就跑不起来,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前方还出现了拥堵。
“什么情况?”周遭嘈杂更甚起来,不再是寻常街道喧嚣,细听是发现嘈杂里伴着声声斥骂和训诫,赵睦从车里探出头来。
没在驾车的护从两手并在一起举过来为大公子遮雨,道:“像是衙门差役在教训什么人,大公子稍安,小的们这就掉头再寻路。”
“不急,”赵睦一把抓住准备跳下车的护从,道:“陪我上前看看发生何事。”
驾车的护从留下调转马车,另一护从护着赵睦往人群扎堆的地方靠近,周围尽是粗缯大布破麻短打,冷不防出现个锦衣佩玉的少年郎,便是护从没有张开双臂半圈少年在怀边轻声说“劳驾让让”,众人也不约而同地给这富贵子弟让了路。
拨开围观人群来到现场前排,赵睦一眼认出停放在差役旁边的小推车是不久前和凌粟一起在路边见到的,被街道司差役追着逃命的商贩推出火星子的小车。
车招子上工整写着“炒馍”二字,赵睦不会认错,溅她身上泥点子的车。
三名穿着围裙的百姓并肩跪在当街,十来个差役围着,其中一个手握马鞭子,怒意十足训斥警告围观众人,说到激动处不时抽打三名百姓,而那三人身旁倒着个仰面朝上的男人,满脸是血,似乎已经昏死过去。
赵睦低声问身边人:“他们犯何错?”
身边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斜眼打量赵睦,蹭蹭鼻子流里流气问:“你非城南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