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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她知道他说的不是现在,那个“要”也不是之前的那种“要”。

她没再能说话,向斐然不等她的回答,就复又吻住了她。这一次来势汹汹,不留情面,舌抵进,轻扫她敏感的上颚,吮她的舌尖,咬她的唇珠。

商明宝在他的体温和羽绒睡袋中冒了汗,交叠的双腿轻轻地蹭。

她的身体就在睡袋里面,不着寸缕,活色生香。但向斐然的手始终没有动。

商明宝快被他气哭了,头昏脑胀中说出不像她能说的话:“斐然哥哥,你……你摸一下我。”

好羞耻,她怎么能这么要求别人呢?

“不行,答应过你的。”向斐然移开唇,嗓音被灼得沙哑,口吻却淡定。

“我反悔了。”

“反悔没用。”

“…………”她走投无路,乱叫他:“向老师,向教授,向博……”

向斐然的耐力像戒过毒:“没用。”

商明宝沮丧地呻泣了一声:“那你滚开。”

“为什么要滚开?”向斐然眯眼,拉开她睡袋一侧拉链,让里面带香味的热气冒出来,接着低首,一路吻下去,直到唇瓣快要碰到她想他碰的地方。

“商明宝,”他在这么关键的前方停了,清醒地说:“我刚刚说的是认真的,我想要你,你考虑一下。”

因为是第一次在如此高的海拔露营, 商明宝睡得并不好,太阳穴和后脑勺又开始钝痛。觉得睡了漫长的一觉,睁开眼后却发现月至中空, 才不过午夜。

如此复睡复醒, 直到清早时被扎西悠扬的吆喝声唤醒。

商明宝摘下耳塞和眼罩,才发现身边睡袋已空。她躺了一会儿后,翻身坐起,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内帐门已被向斐然卷起,商明宝拉下外帐的拉链, 将身体探了出去——如此不设防地,这世界的画面让她吃了一惊。

朝日还未爬过山肩照到这里, 空旷的谷地被天的亮色涂抹, 清晨独有的蓝弥漫在山体, 白色凝霜覆盖草尖与嶙峋岩石。第一口呼吸到气息是极其凛冽的,几乎要冻伤脆弱的鼻腔, 在青草味的潮湿中,自木屋冒出的柴火味宛如香水中凸显的后调。

明黄色的帐篷门在微风中荡过商明宝目不转睛的双眼。

这里不闻鸟鸣,天地间只余扎西悠长的吆喝, 是藏语,商明宝听不懂。她跪在帐篷门间, 像只冒头的地鼠,问扎西:“你在唱什么?”

扎西“嘢”了一声, 这小姑娘, 还以为他在唱山歌。

“达鲁丢了,我在叫它!”扎西扯着嗓子回。

商明宝吃了一惊, 为那头小骡子紧张起来,连忙蹬进登山靴, 一边走一边勾上鞋后跟,问:“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

“哦,不是。”扎西认真解释,“是贪吃跑远了。”

商明宝:“……”

工作帐篷里,暖风机的运转声嗡嗡,烘着标本夹。她钻进去,果然看见向斐然在蛋卷桌上提笔写着什么,鼻梁上架着眼镜。

“醒了?”又写了两行后,向斐然才放下笔,抬眸望向她。

早上风冷,最是容易被吹头痛的时刻,他把自己的冷帽给商明宝戴上,“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商明宝摇摇头,“醒了好几次,头好痛。”

她说完,趴下身,从背后圈抱住向斐然的脖子。还没刷牙,便只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向斐然僵了一下,刚刚还提笔写字的手此刻指节蜷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没想过,在野外工作的清晨,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启。

隔了一会,他才将掌心贴上商明宝的手臂,似乎很淡然地说:“过来,我给你按按。”

商明宝在他旁边的户外折叠椅上坐下,两手揣在衣兜里,背对向他。向斐然的指腹揉按上颈后穴位时,她头皮一麻,猫似地哼唤了一声。按着按着,向斐然一手横过她腰间,一手揽她肩,将她抱进怀里。

他脸埋在商明宝的颈窝。这里该有一句“我爱你”的,但他没说话,而是就这样无声地抱了她很久,直到达鲁的铃铛声穿过旷野重返。

今天的行程很短,只有三公里,但采集任务却很重,走的都是野路——或者说干脆便没有路。

商明宝拍照越来越得心应手,效率和出片质量都比昨天有很大长进。她不仅记录向斐然要求她拍摄的植物,也拍摄自己感兴趣的。

当晚,在整理标本的向斐然的身边,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植物:紫苑,高山大戟,高山豆,圆穗蓼,刺叶高山栎,灰背杜鹃,小叶栒子、腺毛唐松草,星状雪兔子,小叶金露梅,肋柱花。

太多了。

她一一对应照片,志向并不在于要记得入眼的一切,而只记录自己喜欢的植物。

“终于见到了第一株龙胆科的植物,奇怪的名字:肋柱花,但3月还不是它的花期。从斐然哥哥的相册里看到了它开花的样子,低饱和的蓝紫色,深蓝色的纵脉纹比画家的线条更流畅。”

“腺毛唐松草,有一股亭亭玉立的可爱,每一棵都很认真地长在岩石和山坡下。”

“星状雪兔子(未开花),从斐然哥哥的相册里得知是紫红色的伏地莲座,在草甸里美丽潦草且张牙舞爪。”

“小叶栒子(未开花),蓬勃的枝条与小叶和岩石相得益彰。原来早就在庭院里跟它见过。”

“小叶金露梅(未开花),黄色的五瓣圆花,好标准,标准得像每一个小朋友会画下的人生中的第一朵花。”

……

这些生长在高山上的植物,往往低矮或干脆贴地生长,为了详实地记录下它们的细节,手持微距镜头的商明宝由站立至蹲下,由蹲下至匍匐,由匍匐到趴下。

近一点,再近一点。

看到花瓣上的绒毛,看到叶缘上的锯齿,看到花粉的蓬松或黏稠。

因为头痛,也曾感到目眩恍惚,只好就地翻倒躺下,从亭亭玉立、只有十公分高的唐松草的视野看到天空、树木与飞鸟。

一辈子的小矮子,还长这么认真。有无羡慕过头顶那些冷杉与松柏的巍峨呢?但是与地钱、苔藓、菌类作伴的风景,它却比冷杉看得清楚。

一天的拍摄下来,商明宝的黑色冲锋衣裤都成了灰黄的,前胸、膝盖和两个肘弯都被砂石和泥土磨进了土色,回到营地后,她站在水渠边洗了很久也没洗出,只好作罢。

日落前,向斐然带她穿过野径、翻过山坡,来到高山湖泊旁。

正是枯水期,湖的面积大大缩水,露出淤泥与石块。踩着大小不一的岩石,来到湖畔林后,看到一条被藏在这里的独木舟。

他们泛舟湖上,黄昏的霞光下,天蓝云白,山影投在湖心。船桨搅动水声的哗啦声如此静谧,直至水最深处,桨声停了,他们仰倒在独木舟上,在暖风中睡了很短的一觉。

在向斐然怀里,她不害怕船翻。

在后来因为这些经历而拓展起来的阅读中,商明宝找到了一句话:

「在那些季节里我成长起来,就像玉米在夜间生长一样。」

那是《瓦尔登湖》里句子,商明宝摘抄下来,写在那本被她越用越厚的笔记本的扉页。如果翻开她的笔记本,我们会看到她从一个陪男朋友玩票的少女,成长为有自己主心骨与目的的野外考察者的痕迹。那是字迹、画笔与涂改,风霜、露水与泥土所留在纸张上的岁月。

商明宝在每一种植物旁都配上了手绘速写,起初,她只当是晚上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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