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翌日,苦慧依约来到侯府,握住虞襄的手腕细细把脉。
一刻钟后,见他露出深思的表情,老太太略有些焦急的询问,「大师,襄儿这腿还能治吗?」
苦慧不答,反倒弯腰去脱虞襄的绣鞋,却被虞品言用力擒住手腕。对上他森冷的眸光,饶是苦慧打两岁起就开始礼佛亦觉得心神摇荡,神湛骨寒,连忙解释道,「虞施主,贫僧只是想看看虞襄施主的伤口,如此才有助于诊断。」
「男女授受不亲。」虞品言一字一句告诫。
苦慧苦笑道,「虞施主着相了,贫僧眼中只有病人,无分男女。诊断最基本的四种方法便是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若是不让贫僧查看伤口,对虞襄施主的治疗恐会出现偏差。」
虞品言拧眉,慢慢放开,苦慧瞅了一眼自己略微红肿的手腕,只能摇头苦笑。
虞襄虽然在大汉生活了五年,内里终究是个现代人,对男女大防并不看重,在二人争执的时候已自动自发脱掉绣鞋,捲起裤腿,点了点自己膝盖,「看吧,当年横向一刀砍在了膝盖骨上,这是刀疤。」
刀疤很长,斜着划拉下来,竟连两隻腿一起砍断了。虽然已过去五年,但狰狞的疤痕依稀可见当初是何等血肉模糊的场景。
老太太垂头抹泪,虞品言脸色阴沉。虞思雨和虞妙琪已吓得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苦慧冲虞襄微微一笑,这才蹲下身反覆查看伤口,还用手指揉了揉捏了捏,又用一个小锤子敲打膝盖骨。
虞襄见此情景忍俊不禁,心道这和尚还挺专业的。
验罢,苦慧直起身,坐在桌前提笔书写药单。虞品言替妹妹拉好裤腿,穿上绣鞋,问道,「大师,舍妹的腿还有治吗?」
苦慧头也不抬的回答,「还有治。多亏这五年里你们用养精活血的药油按摩她双腿,保住了腿中经脉。」写完药单交给柳绿,他面露为难,「贫僧有七成把握可将她治好,但是需得把她双腿打断再接上,外敷我近年研製的续骨膏,敷满两月再结合针灸,虞襄施主或可重新站起来。」
「什么?竟要把腿打断?」老太太扶额,几欲晕倒。
虞品言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盯着苦慧的眼神似一把剔骨钢刀,恨不得将他活刮了。硬生生把腿打断再接上,那是怎样的一种酷刑。莫说襄儿娇生惯养,就连皮糙肉厚的壮汉恐也顶不住。
虞思雨吓得脸都白了,微微侧头却发现虞妙琪正掩嘴而笑。
苦慧被虞品言盯得头皮发麻,但为了治病,不得不重申一遍,「没错,需得把双腿由膝盖骨开始打断,然后再接上。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便是这个道理。」
虞襄作为当事人,表情却最为镇定。她一言不发,从袖袋里掏出一条手绢迭成长条状塞进嘴里,然后搬起自己双腿置于案几上,含糊道,「来吧,动作利索点,别打了一次没打断再打第二次第三次,小心我发飙骂人!」
苦慧万万没想到娇滴滴的姑娘家竟会有如此胆识气魄,反倒把她祖母和兄长都比下去了,心中虽然钦佩万分,却也止不住发笑,摆手道,「虞襄施主无需如此。我这里有一副药名为麻沸散,你喝下以后便会陷入沉睡。等你醒来,这腿已接好药已敷上,实在不必硬捱那断骨之痛。」
「有麻沸散你怎么不早说!」虞襄吐出手绢,大感庆幸。
虞品言心弦猛然一鬆,双手置于妹妹肩头用力捏了捏。
苦慧哭笑不得,将药方递给丫头令其马上熬煮。大约两刻钟后,虞襄已歪着脑袋睡着了,老太太领着两个孙女站在门外等候。
苦慧用烈酒擦拭双掌,却见虞品言也将手浸入酒坛,面色十分冷峻。
「虞施主,你这是……」他本以为作为亲人,虞都统是绝对下不了手的。
「我来,你在旁指点即可。」事关妹妹终身,哪怕他现在心臟狂跳,血液逆流,连指尖都开始发抖,却也不会将妹妹的安危交给一个外人。
苦慧依言退至一旁,指着刀疤的位置说道,「从这里开始将骨头打断,切记断口越平整越好。」
虞品言点头,暗暗深呼吸,随即探手一捏一扭,只闻咔擦两声脆响,骨头就已断裂。苦慧连忙上前用指腹查验,那断口整整齐齐,竟似利刃削断的一般,当真是好精妙的力度,好犀利的手法。
「好,很好。现在我把虞襄施主长错位的骨头接上,再敷续骨膏,两三个月后她就能站起来了。」苦慧迅速正骨,然后将黑乎乎的药泥敷在虞襄略微红肿的膝盖骨上。
虞品言慢慢踱步到厅外,对着阴沉的天空吐出一口浊气。手染那么多鲜血,他竟第一次为自己娴熟的杀人技巧而感到庆幸。至少由他动手,能把妹妹的痛苦降至最低。
老太太见他出来,连忙询问,「如何,骨头接上了?」
「接上了。」虞品言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的膝盖骨也剧烈疼痛起来,并非因为昨日的跪拜,而是与妹妹感同身受。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阿弥陀佛,有佛祖保佑,襄儿定然会痊癒的,她福气大着呢!」老太太双手合十不停念佛。
苦海敷好药,又相约三日后再来换药,随即告辞离开。虞襄直到子时方醒,睁开眼就见兄长侧卧在自己身边,双目隐有血丝浮现。
「哥哥,你守了我一天?」虞襄伸手去摸他脸颊,却因为药效消退的缘故,双腿钻心一般疼起来,疼得她直打哆嗦。
虞品言连忙握住她冰冷的指尖,语气焦急,「襄儿怎么了?是不是开始疼了?你等等,苦慧大师留下几枚止痛的药丸,我这就去拿。」
「不要,让它疼。」虞襄拽住他衣袖,勉力笑道,「疼是好事啊!五年了,它终于又有感觉了,我想好好体验体验。」
虞品言目露恻然,慢慢躺回她身边,抹掉她额头细细密密的冷汗,将她的小脑袋揉进怀里,无声嘆息。
虞襄眷恋的蹭了蹭他温暖的胸膛,然后抬起头指了指自己苍白的唇瓣,央求道,「你亲亲我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虞品言眸光深暗,慢慢,慢慢垂头,先是用舌尖打湿她干燥的嘴唇,随即撬开她雪白的贝齿,一寸一寸轻柔的允吸……
虞襄对他温吞的动作十分不满,小手摁住他后脑勺,拚命去吸食他口中的津液,活似要将他整个人吞进肚子里去。虞品言受不住她香滑小舌的勾缠,跟随她激烈的节奏不停变换角度。
一吻毕,虞品言喘着粗气问道,「作甚拚命吃我的唾液?你口渴了?」
虞襄餍足的舔着绯红的唇瓣,语气娇软,「那不是唾液,是我的灵丹妙药。吃了它能让我暂时忘掉疼痛。」她拧眉想了想,补充道,「至少能让我忘掉一刻钟的疼痛。」
虞品言忍俊不禁,将她的小脑袋揉进怀里,嘆息道,「小丫头,就你花样多。真的不痛了吗?」
「真的不痛了。」虞襄搂住他劲瘦的腰,语气沉静。
一刻钟后,她又开始扭动,撅着红唇央求,「快亲亲我,我疼。」
虞品言连忙垂头去吻,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如此反覆,虞襄竟在剧烈的疼痛中睡着了,容颜恬淡而美好,彷佛再大的苦难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虞品言爱怜的轻抚她鬓髮,低声笑了。这就是他的小丫头,小心肝,小树苗,无论在多么艰难的境况下都能将生活的苦厄转化为甜蜜,浸润自己,也抚慰他人。
他虔诚的在她额头印上一个亲吻,一同沉沉睡去。
苦慧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两个月后拆下干硬结块的药泥,虞襄竟可以撑着手臂略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