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惨白的脸又被气红了,指甲几乎抠破掌心。
汝阳王妃到底年纪大了,一个憋气不过就直直往后倒去,淳于氏连忙上前接住。
这时,殿外忽也传来几段隐约的笑声,众人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越妃迈着娇滴滴的小步子轻快的迈进殿来,后面跟着双手负背的皇帝——两人进来时,越妃嘴角含笑,看了看少商,道一句『原来子晟新妇是这样的』,皇帝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再后面进殿的,则是一身正装的老不正经汝阳王,他手中揪着一位身着朱红官服的中年男子,拉拉扯扯的将人拖进殿内,大长秋曹成跟在一旁连声劝说老王爷放手。
最后面一人,竟是凌不疑。他缓步进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少商,没有说话。
少商这下彻底萎了,迅速缩到皇后身后,端正的跪好,一脸老实又巴交。
淳于氏十分机敏,看到这么一长串人进殿后,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妙,今日之事怕不能善了了,当下再不敢讨要什么公道,惶恐的跪到侧边,腾出空路让帝妃经过。
只有汝阳王妃犹自不知死活,嚷嚷着:「陛下,你适才可听见了。这小贱婢满口胡言乱语,简直有辱体面,你可要好好责罚……」
「叔母!」越妃连坐都不坐了,上来就开片子,「上回宫筵时我怎么说的来着,您要对淳于氏怎么样我管不着,您若是觉得自己脸面够,自去行事即可,可你若是想到宫里来指手画脚,却是不能够!」
汝阳王妃对上越妃,气势都弱了几分,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我何曾指手画脚,可这程少商终归是小辈,难道我这做长辈的连问一句都不能了么!难道恳求长辈疼爱,不是小辈应有之责吗!」
越妃呵呵假笑几声:「叔母还真是说话不嫌口气大。难道少商是因为你喜欢,子晟才去求亲的?女莹你倒是喜欢了,可子晟不喜欢,她嫁过去了吗?」
「不许拿女莹说事!」汝阳王妃大怒,又朝丈夫大吼道,「你是死人吗,看着孙女叫她编派也不啃声!」
「老媪闭嘴,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子!若不是你整日鼓动女莹,我早给她择一个好郎婿再家里!」汝阳王的嗓门也不是一般大。
皇后揉了揉被震的发麻的耳朵,轻声道:「叔父,您先和虞侯坐下,有话慢慢说。子晟别愣着,扶老王爷坐呀。」
凌不疑依言行事,让老王爷和虞侯坐下后,很自觉得挪步到少商身旁坐下。
少商小心的侧头,以口型道『对不住,我可能又闯祸了』。
凌不疑飞快的捏了一下她软软的小耳朵,也以口型道『你不闯祸才是怪事』,想了想,又道『放心,有我呢』。
少商放下心来,正想再说两句俏皮话,皇后忽回头横了他们一人一眼,他们只好噤声。
「……霍君华是什么人,当初你也恨的什么似的,为何今日却为她说话!还不是有意和老身过不去!」汝阳老王妃团团看了一圈,发现唯一可能的友军居然只有越妃。
「叔母,我自小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越妃沉着脸,「霍君华和我的恩怨是一回事,可她从来没对不起凌家过,更没对不起她儿子凌不疑!」
「她对凌益情深意重,从头到脚帮扶凌家。可凌益呢,妻儿生死未知还没一年呢,就跟淳于氏不清不楚,他对得起霍家吗?至于十一郎,当年兵荒马乱,缺衣少食,他们母子流离失所。霍君华把皮裘裹在儿子身上,省下口粮给儿子吃,这才熬了下去。那个时候凌益在哪里?哦,他正张罗着要迎娶继妻了!」
她刻意嘲弄,「霍君华寻回来时,瘦的皮包骨头连我都认不出了。她再品行不堪,也是个好母亲。她没有对不住儿子,那么凌不疑也不能对不住她,去讨好什么淳于氏!就是凌益发话也不行!今日我把话放这了,回去我就向陛下皇后请奏,淳于氏以后非召不得入宫!」
淳于氏低头听着,难堪之极,几乎跪坐不住。她此时深恨自己沉不住气,今日来寻程少商的晦气,结果自讨苦吃。
汝阳老王妃脸上又青又红,巡视一圈众人:「好好,你们今日是来故意来打我脸来了!」
说着她忽拔下头上数根发笄,用力颠踏晃动几下,披散下一头保养极好的头髮,对着皇帝撒起泼来,「陛下,淳于氏再不好,也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你们羞辱她,就是羞辱我!皇帝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长秋宫中,看看天下人怎么说?!」
「你要死?」汝阳王捂着胸口,不禁又惊又喜。
老王妃立刻反口,大叫道:「死前我先到外面去叫屈喊冤,看看陛下如何对待庇护他们兄妹几个长大的叔母,看看他的好名声还保不保的住!」
皇帝面色不悦,汝阳王则去揪虞侯的衣襟,吼叫道:「你看你看,她就是这么一个疯妇,一有不如意就要死要活的撒泼。当初我要休妻,是你说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还给我出个馊主意,说什么『分居不休妻』,让我去城外做什么修士,我连《道德经》都没读清楚,却去修什么道,真是苦也!好好,我不休妻了,我现在绝婚行不行,我要绝婚!」
虞侯哭笑不得,连连唉声。
「你敢?!」汝阳王妃立刻衝过去,揪扯丈夫的衣袖,又打又捶,哭哭啼啼的痛駡起来,「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还有两个儿子为陛下打仗死了,你们居然敢这样待我!」
汝阳王用力掰扯开老妻,也骂回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们虞家没死人么!那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不心疼,只有你一天到晚到处念叨,简直不可理喻!」
说罢,他转头对虞侯嚎道,「就是囚徒也有个刑期啊,我实是受不了了。家产儿女我都和这老媪一人一半还不行吗,家财都给她也行啊,我可再也受不住她了!总有一日,全家都叫她给害死了……」
老王爷虽言语夸张,但言下之意人人都知道。
虞侯苦笑道:「并非晚辈有意为难老王爷,可陛下如今兴盛儒学,老王爷若开了这个口子,休弃了糟糠之妻,那群儒生还不定如何议论呢……」严重点,还可能牵扯到皇帝对一干功臣的态度问题上。
这时,越妃忽开口道:「叔父最爱热闹,修什么劳什子的道法,照我看啊,应该叫叔母去那三才观里修心养性才是。」
虞侯抚掌笑道:「娘娘说的是,这倒是两全之法。」其实他也有这个意思,就是做臣子的不好张口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一齐以目光请皇帝示下。
皇帝缓缓道:「老王妃年迈昏聩,时有疯癫之举,致使君前失仪,就送去三才观好好休养吧。曹成,你从宫里调拨些人手去三才观……好好照看叔母,不要让外人前去打扰。」
汝阳王妃无力的瘫软在地,满心惶惑,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淳于氏更是惊恐无比,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少商看了看她二人,忽凑到凌不疑耳边:「陛下想收拾掉汝阳王妃多久了。」——皇帝这是计画多久了啊,她只是想提前隔离继婆母而已,相比之下,皇帝可志向远大多啦。
凌不疑目如深潭,也看了她一会儿,微笑着轻道:「就在那日宫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