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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云衢

 

高云衢十岁之前都跟在祖父身边。她们家这一支子嗣不丰,她祖父只有她母亲一个孩子,她母亲也是年近三十才有了她,视若珍宝。她的祖父是永初帝潜邸的旧人,在永初与延兴两朝平步青云,官至右相,但为相不久便因旧疾复发而致仕辞官,带着高云衢回了鹤州老家。

在鹤州的童年是高云衢最无忧无虑的时候,祖父喜爱她,抱着她在膝头教她读书。而她是天生的慧骨,过目能诵,读书对她来说全无难度,祖父便差人教她学武学琴棋书画,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有闲情招猫逗狗,打马过长街。西林县的街里街坊都认得她,也都喜欢她。

忽有一日,她自城外跑马回来,在家门口利落地翻身下马,老管家上来迎她,替她解了披风嘘寒问暖,高云衢迈开腿往府里进,便问道:“祖父呢?”

“大人在庭院里躺着,叫我们别去打扰。”

“我去寻他。”小女郎兴致勃勃地往里冲。

她如一道风,穿过厅堂与回廊,撞进了祖父的院子。夏日与秋日交接的时候,天还没彻底凉下来,但这小院里已经有了些萧索的味道,寂静沉默。而后小女郎闯了进来,带着欢笑和朝气。

“祖父祖父!”

老人在软榻上睁开眼:“今日去做了什么?”

小女郎依偎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与他说起今日的见闻,老人安静地听,褶皱老朽的手轻抚她细弱的发丝,眼眸含笑。

“祖父在做什么呢?”

“唔……在听秋日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哈哈,是你还听不见的声音。”老人爽朗地笑起来,他拍了拍女郎的发顶,叹道,“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怕不是看不到你成人了。”

“祖父必会长命百岁的!”女郎邹起眉头道。

“哈,人老了总会死的,哪有人长命百岁呢?”老人慈爱地道,“阿衢,你太聪明了,这几年我教了你很多东西,但似乎没有哪一个是你有兴致的,是不是?”

“那些都很好,我也有在认真学,如何才算是有兴致呢?”高云衢有些茫然,她学什么都快,但也什么都不从心头过。

“有什么是你愿意全副身心投入去做的吗?”

高云衢细细想了想,方道:“……尚无。”

“哈,我给你取名云衢,期盼你青云直上,却不想你找不到自己的路呀。”

“祖父?我……”

“无妨,找不到咱们就慢慢找,一直往前头走,顺着你的心意走,路会在你脚下的。”老人停顿了一下,忽道,“我给你取个字吧,虽早了些,但我也不知我还能不能等到那日。”

“祖父!不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高云衢急道。

老人没有管她,接着说道:“就叫履霜吧。慢慢走一直走,但记得看着脚下。”

第二日,祖父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母亲高忱从京中赶回来奔丧守孝,高云衢消沉了好长时间,她的母亲抱着她哄着她,在夜间陪她入睡。过了一年,她出了孝,人也沉稳了许多。她母亲接手了她的教育,惊喜于她的资质,增加了治经的课业。十三岁时,高忱出孝起复,回京之前为高云衢规划好了未来。可谁知高云衢并不肯。

“你说什么?”

“母亲,我不想做官。”高云衢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不做官你做什么去?”

“做一狂生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非要违背本心去做汲汲营营之事?”

“你……你可曾想过,你能过这读书作画的安稳日子,是因为你姓高,是因为你祖父曾为右相,是因为我现今是正三品的朝官!”

“可那有什么意思呢?我若拼了命地往上走,谁又来享受这一切呢?”高云衢不明白,祖父叫她依着本心行事,她觉着入世向俗无趣,便想出世问玄。

母亲被她的诡辩气得头疼,骂了她几句,又叫她振振有词地顶了回来。母亲怒气上头抽了她一顿,罚她跪在庭院里反省。

她倔强地跪在那里,想起了祖父。高步云衢是官居显位的意思,但祖父从不说要她入仕攀高,教她的也都是史书杂记诗词歌赋,想起什么便教什么。而母亲高忱才是那个一心要光宗耀祖泽被后代的人。高云衢想,一门三宰,门楣光耀,外人赞颂,这些虚妄的东西值得自己耗尽一生吗?

她跪了很久,久到母亲向她妥协。她跟着母亲回了京城,书照读,经照治,但不下场。她母亲起复了礼部尚书,忙得没空管她,她认识了京中的大户子弟,跟着扬鞭策马游戏人间,十足地像个长在京中的放荡纨绔。

转变在十四岁,这一年是大比之年,母亲做了春闱的主考。延兴帝不算是个宏才大略的君王,诸事都延续了永初朝的旧例,小心地维护着太平盛景。可在那休养生息的表面下,守旧派与革新派打得头破血流,党同伐异的手段一日比一日下作。在这当口,延兴九年的抡才大典成了党争的角斗场。高家是纯臣,哪边都不靠,油盐不进。也是延兴帝手腕松,养大了某些人的心,净想着朝科考下手。先是寻高忱极力拉拢,希望能叫她高抬贵手多放几个人上榜,被高忱严词拒绝,她自己虽然荫官出身,却也知道科举之重要,自不敢做这样的事。

保守一派叫她落了面子便想了一些脏污的手段。他们接触了高云衢的父亲李孟林。

李孟林是高家的赘婿,家世平凡,也没什么本事,唯有一张脸叫高忱父女两个看中。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指望赘婿做些什么,乖顺听话便是了。高忱与李孟林相敬如宾,高忱满心都在朝政上,自也不会关心小夫郎在想什么,渐渐地夫妻二人便离了心。李孟林没什么才华,却自认为怀才不遇,年纪越大越是郁郁,自觉在高家抬不起头做人,连年幼的女儿也看不起他。他整日在外头喝酒,高忱也不管他,只要不嫖不赌便都随他去,银钱管够。

高云衢不喜欢她的父亲,她自小跟着祖父和母亲,对父亲本就没什么感情,加之她父亲是个做什么都不成的平庸之人,也不肯放下父亲的架子来与她亲近,孩童心中自会偏向母亲。

有一日她见她的父亲行色匆匆地从母亲的书房出来,面有异色,便拦住了他。

“父亲从何而来?”高云衢拦在了他面前。

“啊,是阿衢啊。”他吓了一跳,见是女儿便又放松了下来。

“父亲怎么了?我瞧你满头的汗,可是身体不适?”高云衢眯了眯眼睛,感觉有些奇怪。

“无事,我无事。”李孟林急得汗如雨下。

“父亲,你怀里抱的什么?”高云衢上前想看,李孟林急忙要躲,拉扯之间扯坏了袍服,书册散了一地。

高云衢定睛一看,皆是科考经书,拾起一本随意一翻,里头皆是母亲的批注和记号。李孟林心下一急,转头便跑,高云衢觉出不对,几步追上去将他按住。

李孟林手无缚鸡之力,轻松地被高云衢反剪双手按在墙边,挣脱不得,怒道:“高云衢!我是你父亲!”

“对不住了父亲,若是我猜错了,衢任凭父亲处置。”她贴近了父亲的耳朵,“我猜,那些书册是母亲用来琢磨如何出考题的吧?父亲要将之拿到哪里去?”

李孟林见被她揭破,抖得如同筛糠,他只是被人勾得一时冲动,全无想过此事落败是何场面。

“看来我猜对了。”高云衢心头恼怒,手上用了一些力气,“你知道考题若是泄露,我们家会是什么下场吗?轻则全家流放,重则夷三族。你长脑子了吗?”

“我……我不知啊……”李孟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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