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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生命

 

“我猜托娅已经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春冰消融,哈素海流水淙淙,敕勒川整片草原从寒冬之中苏醒过来,边塞战事仍未止息,两军鏖战,难分胜负。

扎布苏的手痊愈了,虽然特木尔已经全然承担起了家务事,但是他依然闲不住,就算行动不便,也偏要挥着空荡荡的袖管在马厩里埋头苦干。

如果没有牧场上冗杂的事务,或许扎布苏的精神早就崩溃了——托娅的遗留下的一切芳踪倩影都在以各种不经意的方式折磨着他。

他将她的房间收拾齐整,一尘不染,却不再允许任何人踏足:“如果托娅有一天想家了,肯定希望自己的屋子还和以前一样。”

特木尔每天忙活在兵械前,上次去往乌珠穆沁,他可是顺了不少西凉逃兵的佩刀,他叫铁匠出身的朝鲁为自己重新熔了一把像样的匕首来:“要是我去当将军,咱们早就打赢了!”

扎布苏不得不摇着头,揶揄他:“你怎么不说你想当可汗呢!”

特木尔雄心万丈,举起他爱不释手的匕首:“只叹你弟弟我壮志难酬,生不逢时!”

扎布苏挥起修长的套马杆:“你敢当兵,我打断你的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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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无波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察玛病倒了。

兄弟二人请来有名的老巫医,只得出了一个“她的时候到了”的答案。

不知是因为已经行至生死边缘之处,还是病痛抽走了所有坏脾气,察玛一天比一天温柔,她很少发疯说胡话,倒是总像个没事人整天盘坐在床上,为两兄弟编织着来年的新衣新鞋。

她的手不抖了,针脚绵密,每一处都缝得熨帖合身:“你们两个的个头可窜得真快!一眨眼从满地跑的小毛猴子,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毒舌的察玛难得嘴甜,这话听着实在是受用,特木尔笑着劝她:“察玛!我们虽然手笨,可总是会针线活的,这些不用你操心。”

“那怎么行!”察玛狠狠抽了一口烟袋,眼睛露出异常矍铄的光来,“这衣衫鞋袜,就是人的第二层脸皮,可千万得体面。”

扎布苏看着她每日充实安恬,忽然开始留恋感伤,恐怕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自从他失去了一只手,察玛不再执着于为自己安排婚事,连说话都带着讨好,每个字眼都谨慎,不提和手有关的事儿,生怕他听了会难过多心。

扎布苏暗中为察玛准备后事,他要把察玛葬在外公遗骨的旁边,让他们这对阔别已久的夫妇能够天上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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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已至,十个月的光阴就这样匆匆过去,托娅就快要生产了,她一日比一日嗜睡,一日比一日寡言,难得清醒的时候就独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捂着肚子,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讲述着敕勒川的神话传说。

“小扎布苏,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传说呀,”

“你要平平安安地出生,然后陪妈妈一起去看舅舅在那达慕上摔跤,他可是敕勒川最厉害的搏克手!比那个大块头巴特尔还要厉害呢。”

可这些,总是聊以自慰罢了,她常常会担心,自己的肚子会生出一个四肢不健的怪物,深夜,她在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大着肚子和扎布苏在幕天席地只见尽情交媾,下一刻,所有阳光退去,只有她一个堕入无边黑暗犹如那一日阴山悬崖下不见底的深渊,她大汉淋漓地伏在牧仁的胸口:“牧仁,要是我生了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或者我生产的时候出了状况,怎么办?”

牧仁起身为她揩去汗水,又命女婢端来安神汤,他亲手接过,轻轻地吹去上面腾腾的热气,送到托娅的嘴边:“老婆,不要多想,我已经让族长和祭司为你祈福了,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安然来到这个世上。”

托娅仍然如坐针毡,她忽然感到后悔,如果新婚那天,她没有鬼迷心窍一般地吐掉那枚避孕丸,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煎熬,如果天神的诅咒降临在这个孩子身上,拿她贺兰托娅就是整个世间最大的罪人,她心不在焉地喝下去:“希望天神保佑我。”

牧仁吻了吻托娅的额头,服侍她睡下,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角,他修长的手覆在托娅的腹部:“星空笼罩着大地

大地拥抱着安息

蒙古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

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在大地的血脉里流淌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

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星空笼罩着大地

大地拥抱着安息

毡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

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在大地的血脉里流淌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

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

那一夜,好梦沉酣,清晨,晨曦入户,托娅被下腹的阵痛惊醒,她睁开眼睛,捂住腹部:“牧仁,我要生了。”

牧仁为她请了最好的接生婆,自从那一日亲眼看见扎布苏为了托娅断手的情景,他便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孩子叫这个名字,再好不过了。

步六孤家族的主帐外,挂起柳木弓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牧仁站在帐外,听着托娅的嚎叫:“让我进去!”

“族长!这是传统,您不能进去。”老夫人的贴身女婢挡住牧仁,义正言辞地说道。

“该死的规矩!”牧仁气急败坏地伫立在帐外,从来不吸烟的他夺过巴特尔的鼻烟壶,把浓烈馥郁的鼻烟狠狠吸入肺叶。

托娅仰头看着穹顶,被迫敞开大腿,露出血肉模糊的下身,那孩子即将撑破自己的产道,巨大的痛楚喷涌而出,她死死抓着床幔:“天神……保……佑!”

她声嘶力竭,接生婆和女婢们为她鼓劲加油:“夫人!用力,头已经出来了!”

托娅哀哀叫唤,她的眼前尽是那一日昭苏艰难生产的景象,那匹健壮的母马怀了亲兄弟的马驹,失血惨死在了马厩之中。

“大口呼吸,不要停!”接生婆命令般地朝托娅喊道。

托娅的耳边和眼前都是不祥的昭示,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破碎,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孩子梗在自己的两腿之间,离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一步之遥。

牧仁掀帘吼了一句:“小扎布苏!快点出来!不要折磨你母亲!”

托娅依稀听见那三个字,扎布苏,一个镂刻在她骨血里的名字,她仿佛被注入了巨大的能量,血脉贲张起来,她青筋暴起,床幔被自己扯碎,断为片片丝缕。

“托娅,大哥愿意为了你去死。”

“托娅,我爱你。”

“托娅,只要这是你想要的。”

扎布苏低沉的声音在她身边不绝如缕,如同千里之外的深情呼唤,她没有理由自暴自弃,她要把这个孩子生出来!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托娅终于力竭。

“是个男孩!”接生婆大喊!

牧仁一个箭步冲进去,跪在床边,托娅已经虚弱无力,他握住她汗湿的手:“托娅,我不会再让你这么痛了。”

毡帐中,火炉烧得正旺,满室弥漫着浓酽的血腥气,女婢们端着冒热气的血水鱼贯而出。

托娅的面色灰败,眼睛仿佛散发着霉味儿,那孩子迟迟没有哭声,她惨伤而沙哑地回答道:“是我让我自己痛的。”

接生婆接生无数,只消拍了拍了孩子的小屁股,那孩子果然破声而哭,哇哇大叫的声音冲破穹顶,弥散到整个乌珠穆沁,乃至整片北方草原。

托娅忽然堕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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