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

胡雪衣头也不回道：“师尊来了。”

来人戴着帽子，微微低着头，等到他将帽子揭下来后，才看清他的模样。是颜青云，只是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尤其是嘴唇，头顶上有两个龙角——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人形了。

颜青云道：“我接到你的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他没有问胡雪衣为什么要他来，大概是心里早已清楚。

他声音透着满满的疲惫，胡雪衣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头上收不回去的龙角，下意识道：“你怎么——”

颜青云抬起手，手背上也隐隐有鳞片的印子：“我太虚弱了，维持不了人形。”他知道胡雪衣已经明晰他妖道的身份。

胡雪衣看着他，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印象里的师尊联系起来。她的师尊，该是温柔和善的模样，不该是眼前这个虚弱、又叫她看不透的人。

胡雪衣闭上眼，道：“师尊，那封西域的鸢报，是不是你特地放到我面前的？你知道我会把它交给守溪。”颜青云愣了愣，他已经做好准备，回应胡雪衣有关楼兰之事的疑问，却不想胡雪衣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

颜青云看着胡雪衣闭眼不设防的样子，一时心底有些复杂，道：“是我，阿雪，西域的事是我透给日月门风声，楼兰之事，也是我煽动了中原，给楼兰输送生人。”

胡雪衣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问道：“为什么？师尊，你已经是妖道首领，仙都门门主，你已经在至高的位置上，就因为想要多活几年，就对活人下手么？我不相信师尊，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为什么？”她眼睛里满是哀伤与迫切。

颜青云看着胡雪衣的眼睛，隻觉得那像一面镜子，在里面只能看到卑劣的自己，叹了口气，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

他胸口心臟的位置，被冰霜覆盖了。

颜青云道：“当年，巫道大祭司趁我不备，冰封了我的心智，抢走了妖道图腾。当我好不容易从冰封中清醒过来，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了鹿图腾传人，生了心魔。为了与心魔对抗，我便将它冰封了起来，只是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我来这里，是希望你能杀了我，阿雪。”

胡雪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一个冰凉的东西被颜青云递到了她手里，是一把银色匕首：“杀了我，阿雪。我已向安排向四门写去书信，也说服了当年西域的证人，带了楼兰神女的书信，也有我的信，上面除了我的自己，还有指纹，能够证明守溪的清白。”

胡雪衣愣愣的，匕首险些掉在了地上，道：“楼兰神女的书信古灵，楼兰满是鬼气，我也尝试着回去过，但是已经进不去了，你是怎么？”

颜青云虚弱的笑了笑：“龙丹能够在一定时间内避障，阿雪，不要多问，杀了我，不要让我的心魔再祸害人间。着把匕首是楼兰神女用过去所有人祈愿的力量炼製而成，能真正杀掉我。身为妖道当年被冰封后，是仙都门上一任门主收留了我，一手教导我，终究是我辜负了他”

颜青云突然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胡雪衣忙靠近他，急道：“怎么了？”却被颜青云一把掀倒在车帘边上，贴了一背的雨水。

颜青云脸上满是戾气，怒道：“什么意思？你是说都怪我吗？？你一个妖道，怎么能融入人间？？人间那么多罪与恶，那么肮脏，留在这里做什么！倒不如把这里也毁了，把全部人都杀了！得不到的东西就去抢，只要能把中原人都杀了，就能复原妖丹重新获得永生！女娲始祖又怎样，我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却又突然捂住自己的头，对胡雪衣断断续续道：“杀了我阿雪，杀了我！”他扑上来，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塞到胡雪衣手里，抵着自己的心口。

胡雪衣无声地淌着泪，被颜青云用手指拭去了：“我不希望再因为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当年剖你金丹，已让我无比后悔。我疯长的私心害了那么多人，最后竟然还伤了你，我不能把它们全部推到心魔身上，是我的错。”

“师尊——”

颜青云握着她的手，他没有办法伤害自己，只能由胡雪衣发力，将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臟。

鲜血从颜青云的嘴角流了下来，他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正在逐渐消失。他轻抚了胡雪衣的脸颊，道：“你做的很好。”

胡雪衣流着泪，不住摇头。

“人间很好阿雪，你要替我看人间风雪、万物生灵。”

断崖上，如菱与白守溪打作一团。

二人没有动用紫瞳，也没有用什么武器，只是赤手空拳对打着。白守溪脸上挨了一拳，如菱腹部中了一肘，被白守溪一个巧劲，仰面摔在地上。

如菱挣扎了几下，有些爬不起来，看着头顶上出现的白守溪的脸，咬牙切齿道：“凭什么。”

白守溪同样喘着气：“世上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如菱，一件事只有放下了，人才能向前走。”

如菱道：“我凭什么要向前？凭什么你们能当做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巫道原本幸福的生活就被这样毁了、被迫抛却自由，融入人间，你们为什么就能这样顺水推舟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