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
叶进焯倏然醒神,随之闻到一股浓烈的……尸气。他慌乱起身,虽说扪天都到处都有尸气,城民不顾死活地待在地下,有朝一日必会饿死,可这是叶府,府中怎会有这么浓的尸气!
见状,叶进焯匆忙往外走,还未踏出门槛,便听见身侧客人道:“有死人,死了得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怎么可能!叶进焯压根不信。
说话的正是薛问雪,一个时辰之前,他才领着一妖一僵踏进叶府。
薛问雪倒是好交涉,同他说两位仙姑在叶府中,他便点头答应前往,可是他身边那浑身缠着白麻布的,还有穿着桃粉衣衫的小姑娘,就跟锅中炒石子,不进油盐,硬是要站在街上等引玉和莲升出来。
缠白麻布的,和那穿桃衫的都不走,薛问雪哪里能走,叶府的下人们好言好语相劝,费了不少口舌才把这几人说动。
叶进焯匆匆走了出去,连乱成一团的下摆都忘了理,一眼就看见卷成一团的草席,指着问:“这是什么,哪来的?”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声说:“回老爷,是小姐让咱们拖过来的。”
另一人打量叶进焯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是姑爷。”
叶进焯赶忙抖开草席,不可否认,他闻到了尸气,此前仙姑的确也提及要借蒙善的命,可薛问雪口中的“二十年”,哪里和蒙善对得上号!
草席抖开,好似有什么东西散了架,竟是哗啦一声。
坐在屋里的阮桃和僵探头朝外打量,一人目光呆滞,一人却睁着双炯炯有神的眼。
听见声音,叶进焯便心道不好,在看见从草席里滚出来的白骨时,更是难以置信,诧异道:“你们小姐说这是姑爷?”
“是、是啊。”两个婢女也被吓得手脚发冷。
“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一转眼就变成白骨?”叶进焯闻所未闻,扬声说:“荒谬!去把小姐喊过来!”
薛问雪已抱剑走近,就算看见死尸,眼里也无甚情绪,说:“也许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是有人施法保他尸身,他看起来才能和活时无异。”
“施的什么法?”叶进焯不安,“是有鬼祟会占死人躯壳,靠吃人生气保得躯壳不腐,可蒙善平日别说吃人生气了,他怕是饿死在赌桌边上,也不肯去做别的事,难不成他吃过的那口生气能以一顶百?”
薛问雪回答不了,但想到自己在仙姑身边碰见的种种奇事,便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于是说:“只是你未见过罢了。”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声音。
“的确是以一顶百。”是引玉。
引玉慢步走近,看见草席间半掩的白骨也不惊诧,慢声说:“如果不是无嫌,他早该变作白骨,如今他魂归枉死城,躯壳中被遮蒙的尸气也便飘了出来。
叶进焯捂住心口,“这……当真是蒙善?”
“爹。”叶绻轻叹,“这就是蒙善的尸,他早就死了,如今算是魂归阴间。”
叶进焯摇摇欲坠,不敢信自己和死人日日相处,竟察觉不出丁点异样。
“事情是这样。”引玉弯腰捏起草席一角,遮上滚出来的白骨,说:“我们追查到,当年蒙善死而复生,并非是因为崔宁婵医术高明,而是因为有人找回了蒙善的魂,又施他一口生气,让他得以‘死而复生’。”
“那人……”叶进焯气滞在心。
“也正是她,在扪天都下了害人沾赌瘾的咒术。”引玉站起身,手往莲升面前一伸,手腕软软地晃了几下。
莲升能看不明白她的意思么,抖开一张丝帕,捏住她手腕便给她擦起手指,淡声说:“手都不愿自己擦。”
叶进焯浑身颤抖,唇也哆嗦不停,“猫妖与那人是什么关系?”
“有些仇怨。”引玉说得含糊。
“苍生的命……不是命吗?”叶进焯苦声。
莲升无言,苍生的命岂会不是命。
只是无嫌从来不顾别人的生死,不论是在晦雪天,还是在如今的扪天都,她留下的众多“引子”,都是旁人鲜血所就,无嫌的幡然醒悟,其实更像是灯蛾扑火式的报復。
引玉睨向莲升,又晃晃手腕子,示意对方未擦干净。
莲升把帕子塞进引玉手心,弹指令草席重新卷好,让包裹在里边的森森白骨再滚不出来。
引玉往莲升耳畔一凑,说:“这叫有来有往,我就不曾替你料理过手上污浊?”她眼波转得比山弯还绕,其中暗味委实浅显。
莲升一看即明,所谓“料理”,不过是床笫间那点事。
“引玉。”她喉间微涩,直接喊了引玉的名。
引玉收声,扭头对叶进焯说:“别的切莫多问。”
叶进焯周身紧绷,“那夺舍猫妖的……”
“我们会擒到她。”引玉笃定,就好像莲升认定晦雪天会有春还之日。
叶进焯猛地掀了下摆,想郑重托付此事,可双膝还未弯,周身便被定住。
莲升神色淡漠地看他,说:“不必行此大礼,这是我们该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