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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噩梦

 

噩梦

清明过后,雨水越发多了起来。

一夜涨水,落月桥栏系的牛角灯被淹了一半,连日阴雨,春堤满是泥泞,马车从路上驶过,带起阵阵泥水。

司礼府堂厅里,金显荣正坐在椅子上看户部籍册。

金显荣的心情很是不错。

自打医官院的换了那位陆医官来为他行诊后,金显荣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肾囊痈表症已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按陆曈给他的方子抓药吃,每日勤勤恳恳敷药,加之隔三差五陆曈来为他施针,不知是不是金显荣的错觉,他那处也渐渐有了起色,不至于一潭死水,总算有些知觉。

想来再过几个月,自有再展雄风之时。

金显荣端起茶杯,美美呷了一口。

一辆马车在司礼府门口停了下来。

是辆朱轮华盖马车,比寻常马车大一倍有余,看起来极为华丽。马车帘被掀开,从里面走下来个穿靛青玉绸袍子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生得中等身材,个子不算高,一张白净的脸,乍一眼看起来很斯文,只是颧骨处有些青白,眼泛红丝,仔细瞧去有几分疲态。

金显荣放下茶盏,眯着眼睛笑道:“玉台来啦。”

来人是当朝太师府戚家公子,戚玉台。

当今太师戚清一共育有一子一女,嫡女戚华楹是盛京出了名的闺秀,容貌美丽,才情出众。长子戚玉台虽然不如戚华楹容色脱俗,却也通晓诗书礼仪,人品端正,尤其写得一手好字,在盛京人人称道,浑身上下亦无那些贵族子弟的坏脾气,乖巧得像个女儿家。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戚玉台走进厅堂,对着金显荣拱手,十分的有礼:“金侍郎。”

金显荣从椅子上站起来,勾住戚玉台肩往里走,亲昵道:“前几日你府上人说你受凉了,老哥我还很是担忧了一阵,这司礼府没了你,独我一人,公务都看不过来,下人也不晓事,茶罐里没茶了也不添点,你回来就好……”

“我即刻差人添茶……”

“哎,这话说的,像我等着玉台你的茶一般……”

“……”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打发了金显荣,戚玉台进了自己屋里,关上门,往椅子上一坐。

桌上摆着些散乱公文。

是他不在的日子积攒的,但总共也没多少。如今户部没什么实权,他这都省事本也只是个虚职,在户部不过混着日子领俸饷,在不在并无区别。

看着那些纸卷,戚玉台有些烦躁。

户部这份差事,是他父亲戚清替他安排。

戚玉台并不喜这差事。

他身为太师府唯一的嫡子,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官职捞不着。那些出身不如他的官家子弟尚能凭借家势平步青云,偏偏父亲却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份差事。

闲职、无趣,一眼望得到头,没有任何前程可言。

还要忍受爱占便宜的讨厌同僚。

他曾向父亲表达过不满,希望父亲能为他安排更体面的官职,以陛下对父亲的倚重,这根本不难。

但戚清仿佛看不见他的怨言,断然拒绝了。

他便只能在司礼府呆着。

桌上公文越发显得刺眼,戚玉台把它们拂到一边,从一边罐子里捡起颗香丸,点燃丢进桌上的鎏金双蛾团花纹香炉中。

香丸是上好的灵犀香,自戚玉台懂事起,府里燃的就是此味长香。他来户部后,父亲又让人备了许多,供他在司礼府燃点。

不过上次他走时,罐子里的灵犀香还很满,如今却只剩一颗,想来是金显荣顺手牵羊摸走了,金显荣一直都很爱占这种小便宜。

香炉里渐渐冒出青烟,熟悉幽香钻进鼻尖,舒缓了方才躁郁。

他深深吸了一口,顿感心平气和,索性往背后一靠,闭上眼蓄起神来。

……

“戚公子。”

“戚公子……”

耳边似乎有人说话。

谁在叫他?

戚玉台想要睁眼,却发现自己眼皮沉沉,怎么也抬不起来。

是做梦么?

那声音还在唤他:“戚公子……”

依稀是个女子模样。

女子像是从身后贴上来,在他耳畔低语,温柔的、飘渺的,如道断断续续的梦:“……还记得丰乐楼吗?”

丰乐楼?

他尚在愣怔,突感自己脖颈抵住个冰凉的东西。

戚玉台本能地觉出危险,想要大叫,想要支起身子,惊觉浑身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绑缚,没有一丝力气挣扎,就连说出口的话语也是软绵绵的,他说:“……你是谁?”

冰凉的触感在他脖颈游走,对方没有回答。

“戚公子,”那人又问了一遍,“还记得丰乐楼吗?”

随着这话落地,脖颈间的冰凉又深了一分。

戚玉台痉挛起来。

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丰乐楼。

他想要离开,想要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噩梦中醒来,可他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救命——”

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戚玉台听见她开口,她说:“戚公子,你不记得了吗?”

“永昌三十七年,你在丰乐楼里遇见一女子……”

“你杀了她。”

她在说什么?

什么女子,什么杀了她,他全然不明白,只能虚弱地挣扎。

那声音慢慢地说道:“永昌三十七年的惊蛰,你在丰乐楼享乐,遇见一妇人。”

“妇人去给他夫君送醒酒汤,你见她容色美丽,就强行将她占有……”

“后来妇人怀孕,你又为毁行灭迹,将她一门四口绝户……”

“戚公子……”

那声音温温柔柔,如一根淬着毒汁的细针,骤然插入他心底隐秘的深处。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戚玉台僵住。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再没了别的声音,忽而又有熙熙攘攘声顿起,他抬头,迎面撞上一片带着香风的暖意。

是个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的女子,梳着个飞仙髻,打扮得格外妩媚,伸手来挽他的胳膊,一面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丰乐楼吧?好生的面孔,今夜定要玩得高兴……”

丰乐楼……

他便忽而记起,今日是他第一次来丰乐楼的日子。

父亲总拘着他不让他出门。

盛京最好的遇仙楼,楼里都是父亲的熟人。素日里他在遇仙楼里办个生辰宴什么的还好,一旦想做点什么,立刻就会被人回禀给家里。

身为太师之子,处处都要注意举止言谈,总是不自由。

丰乐楼是他新发现的酒楼,虽比不得遇仙楼豪奢,却也勉强入得了眼,最好的是这里没有父亲的人,他要做什么无人盯梢,便有难得的自由。

他随这打扮妖娆的女子上了阁楼,进了阁楼的里间。如他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和那些贱民一般于厅堂享乐。

屋子里散发出奇异幽香,里头矮榻上,两个歌伶正低头抚琴,琴声绵长悦耳,令人心醉。

戚玉台便走进去,在矮榻前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一隻青花玉壶,两隻白玉莲瓣纹碗,还有一小封油纸包。

他拎起酒壶,倒了满满一碗酒酿,酒还是热的,香气馥郁浓烈,他再打开放在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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