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笑却捧着雪人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出了声:“娘娘,是我。”
皇后自是问他在做什么,冬夜里冷,怎么还不回宫去。
林笑却说他堆了一个雪人,小小的,巴掌大,不会着凉。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大的雪人要堆好久,就堆一个小小的解解馋。梅林这里梅花香,梅花瓣上落下的雪堆成的雪人也香,这样他掌心的小不点,就完全不会输给别的大雪人了。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他的小不点雪人既沾了雪白,又带了梅香,是他心中最好最好的雪人。
皇后听了,不知为何鼻头微酸,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走过去,蹲下来,给林笑却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他说给他的小雪人堆一个大伙伴,这样就不孤单。
林笑却听了,红肿着手,将小雪人放在了大雪人的身边作伴。
楚词招捧起林笑却的手,想要温暖他,可楚词招自己的手亦是那般冰凉。
成年楚词招捧着少年林笑却的双手,冰冷红肿里渐渐生出温暖。
林笑却抬眸望楚词招,睁着清凌凌的眼眸问娘娘怎么对他那样好,竟愿意陪他一起胡闹。
楚词招说他年少时也做过很多胡闹的梦,比玩雪更出格的梦。
林笑却问后来呢。
楚词招怔了会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后来本宫就梦醒了。”
楚词招牵着林笑却站起来,把他领回了永安宫,嘱咐下人们给他擦药取暖。
翌日,楚词招让人好好看着一大一小两雪人,不准人毁坏。
可后来春天来了,雪也化了。
他再去时,只能看到一滩污迹。
春光里,太子亲吻了林笑却,皇后自此离林笑却便远了。心中翻涌,面上冷清,故作不满,实则在意得快要克制不住。
楚词招年少时太多太多的梦,想上战场当一个将军,或居庙堂之高为生民立命,想去山林里隐居著书立说,或就在闹市里中隐隐于市,去捕鱼当一个渔民,去种田做一个农夫,或练武成为游侠,走遍这天下,踏过江河万里。
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在成为太子妃后便顷刻散碎,几乎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只凝成了一个生儿育女。为太子生下孩子,为皇室增添子嗣,便是他的功他的荣耀,贤良淑德是他的前路,他只能走上这条路,踩在纷繁绚烂的梦境碎片上,一直走到暗不见底的深处。
可一条路走到黑,是人都会怕。他也不例外。
他望着林笑却,他既害怕自己对林笑却的感情,又珍惜这份感情。嫉妒、在意、辗转反侧的痛苦、渴求、妄想……这份见不得人的情意里,他感到自己是一个活人,而不是被华服套在笼子里的鸟。
场下的马都跑远了,广袤的狩猎场只能看见远去的背影。林笑却心中微微失落,他也想骑马远去,自在洒脱,苍穹之下大地之上,奔腾不息。
他收回目光,渐渐注意到了皇后的凝视,侧过头去望,又只见皇后盯着手中的茶。
他能看到皇后的指尖触碰着茶杯的杯壁,指如削葱根端着青瓷杯,似一幅水墨丹青画。
林笑却不敢多看,越过皇后蓦然注意到在皇帝的席位旁跪着一个人。
他见过那人。一样的面具,一样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
皇帝身形高大,那人跪在皇帝席位稍后处,被萧倦全然遮挡,从林笑却的视角望不见。直到萧倦离去,林笑却侧过头来,这才发现了他。
他这次的穿着符合礼仪,没有如那日般,只适合闺中私密时刻,无法示人。
林笑却见了他,不知为何有些挪不开目光。
他是萧倦的宠姬,或是暖床的奴隶,身上烙着萧倦的印迹,林笑却是不该多看的。
可林笑却的指尖莫名的发痒,脸也微微红了。
他摸过他,那样僭越地从后颈、脊骨一直往下,他冒犯了他,却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所谓月生,不过是皇帝让取的私自套在他身上的名。
他的真名是什么,为何会在皇帝身旁像一个奴隶一样毫无身份。其他的娘娘都坐着,偏偏他跪着,戴着面具那样神秘。
林笑却的目光引得九皇子也看了过去。九皇子见到跪着的月生,面具那样好看,嘟嘟囔囔吵着要。
丽妃打了九皇子一下:“胡闹,你父皇的人你也敢要。”
九皇子说不太清,他不知道那是面具,就说着好看好看,要,惹得丽妃娘娘气得又打了他一下。
虽然力道不重,但九皇子还是瘪着嘴要哭,丽妃把他放了下来,恼道:“你哭,你就自己走,别让人抱。”
九皇子没哭,但摇摇摆摆竟越过几个人走到了月生面前,伸手就要拿面具。
林笑却的心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但谢知池自己躲过去了。
他望着席下这么多人,面具是他的最后一层皮,若被剥开,他不确保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九皇子闹着要,林笑却见月生不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哄孩子的,就把发带取了,塞九皇子手里:“这也好看,给你这个。”
平日里林笑却是用玉冠束发,但狩猎日穿骑装系发带即可,为了图个喜庆这发带还是红色的,又用金线绣了精致的莲纹,九皇子虽有些嫌弃,一条发带就想打发他,但看着林笑却也不闹了,把手伸出来,要林笑却给他系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