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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闻一阵清脆笛声。
宋卿垂眸看过去,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旁边停了辆自行车,石阶上站了个女人,穿了件略显单薄的衬衣,手臂上搭了件素色外套,和女服务生交谈的时候,唇角挂着微微无奈的笑意。
外面起了风,女人错身的时候,浮光跃动在眉梢,像初晨的暖阳敛了风霜的清寂。
酒气氤氲上来,刺人的躁意,宋卿呼吸都重了,脖颈后面渗出薄汗。
回廊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组长。”徐文渊小跑过来,鼻尖儿冒着热气儿。
宋卿在风口处站了片刻,立起衝锋衣的领子,抬步往风雅集的门口走。
徐文渊跟在后面,问:“组长,不和虞总打声招呼再走吗?”
“不用,先去结帐。”宋卿言简意赅道。
“可是”徐文渊似有不解,微蹙着眉,问:“虞总做的东。”
风又大了点,夜色掩藏着风雨欲来的气势,宋卿停在回廊的转角,她停下,跟着的人也停下。
宋卿目光顿了顿,眯眼往外面瞧,“合同上谁是甲方?”
徐文渊讷讷道:“虞总。”
宋卿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平静道:“对,他是金主。”
金主装羊,她隻好是狼。
临近风雅集打烊,木门轻掩着,清辉洒落进四方的天井。
接待台没有人,宋卿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徐文渊跟在身后一声不吭,垂着头拨弄着手机屏幕,时不时憋出两道压着气儿的笑。
宋卿知道,徐文渊怕她,其实不止是他,还有公司新进的实习生。
传统工程行业女性普遍受歧视,这话宋卿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求职受挫的师姐语重心长地劝她及时止损,可惜年轻人心高气傲,她整日泡在实验室,对这些话嗤之以鼻。
后来轮到她自个儿碰壁,投出去的简历大多都石沉大海,而隔壁实验室的师弟却早早地收到了行业公司的橄榄枝,她其实没多大感觉,顶多是有点遗憾罢了。
春招秋招匆忙过去,男生们捏着贫瘠的项目经历,花了点钱找写手润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心仪的工作,相互寒暄后各自奔忙,而宋卿则是舍了校招,开始往社招方向投简历。
“你谈恋爱了吗?异地恋还是?”、“最近几年有结婚的打算吗?”、“打算多久要孩子呢?”诸如此类的问题宋卿有幸都遇见过,她不太喜欢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回答基本都是模棱两可,这种模糊的态度反倒更让对方人事拿捏不准,不打算冒无谓的险。
宋卿的学历,谈吐以及耀眼的项目经历都可以说是百里挑一的存在,有几个惜才的人事旁敲侧击地告诉她,“前几天来了个女应届生,说是有个五六年的女朋友,近十年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哦。”宋卿当时是这样回復的,甚至连客套话都不愿意多讲,微蹙的眉眼间藏着淡淡的厌恶。
诸事艰难,但所幸事在人为,宋卿成功得了如今公司领导的青睐,心里憋了股劲儿,工程师职称下来的那天,公司就立马给她提了职级,从助理工程师到主任工程师,这个过程她隻用了三年。
“小姐,请您稍等”女服务生甜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太师椅旁边的矮几上放了盆风车茉莉,土壤吸饱了水分,叶子嫩得能掐得出浆液,细碎的白色花瓣素雅明媚,宋卿醉了酒,馥郁的香气钻进鼻腔里,一点点啃啮着紧绷的神经。
外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推门进来,拂进来一阵裹挟着水汽的凉风。
“那就麻烦了。”女人跟随着服务生的步伐,慢悠悠地跨过了门坎,唇角挂着浅淡的笑,一路目不斜视,只是在经过风车茉莉的时候脚步微顿。
她大概也是觉得风车茉莉味道太浓了,宋卿想。
恍惚间,似有海风拂面的清凉,宋卿微微启唇,呛进去一口凉气,而后鼻尖嗅到藏匿在潮湿海岸边的木质调,她愣是从女人的背影里瞧出了孤独的浪漫感。
可是堂厅站了些人,她第一次直面的感受到氛围感这三个字的含义。
“喂,宝贝!”一声轻唤打破了寂静,宋卿闻声抬起了眸子,同样也吸引了旁侧的女人。
徐文渊还是怕她,受不住直视,本来是想调低手机音量,手一哆嗦,直接适得其反。
“小徐狗熊!”女孩轻扬的尾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娇俏,徐文渊颤颤巍巍的小脸发白,手忙脚乱地在裤兜里翻耳机。
男生的裤兜就像九块九的瑜伽裤,徐文渊也没想到能容万物,钥匙扣,护身符,打火机,就是找不到耳机仓。
宋卿无语,对自己不茍言笑的形象有了新的理解。
她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扫过来一道视线,不自觉挺直了脊背,那道目光没停多久,很有礼貌地移开了,宋卿松口气的同时,竟琢磨出一丝意犹未尽来。
嗯,她果然是个颜控。
为了不给实习生压力,宋卿紧了紧衝锋衣,往接待台的方向走了几步,台面上放了隻龇着大牙瞎乐的招财猫,她百无聊赖地杵在旁边,画面出乎意料的和谐。
最让人的无语的事发生了,徐文渊那小子出门的时候居然回头鞠了个躬。
宋卿哽了口气,实在是想不通,提高了声音,说:“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