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页
“我不担心她们。”秦淮始终垂着眼,“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
艾唯开了一包衝剂,闻言忍俊不禁:“提醒一下,我本人就在你面前,好奇我,为什么不直接问?”
“毕业后回到家族时,你都想了什么?”秦淮一动不动地看着凉透的水出神,“你有机会进机情局,或者去亲卫队,一步一步向上走,跻身高层,总有一天能够接触到那些肮脏的内幕,那个时候,你大概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也会有许多可以信任的同伴。”
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稳妥且安全的,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其中最陡峭、最疯狂的那条独木桥呢?
艾唯摇了摇头:“但是那并不自由。”
秦淮蹙眉:“违心做个恶人,自由吗?”
“至少,可以看到自由,”艾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因为这里是自由的。”
切身经历自己所厌恶的,一次又一次地亲眼见证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反覆揭开自己的伤疤,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树立起坚固的防线,将金钱与权力的诱惑挡在防线之外——这就是她所谓的“自由”。
秦淮愣了半晌,哑然失笑。
多么奇妙的一个人。
“我知道了。”她淡笑着摇了摇头。
艾唯看着她端起了那杯凉透的水,像是在某一刻做了什么决定,于是这种释然却没有让她感到安心。秦淮舒展开眉头那一瞬间的神情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一包衝剂在温水中溶解的时间,她竟然走了几次神。她思索片刻,开了一罐蜂蜜加进了衝剂中,换掉了秦淮手中的冷水,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想知道你的一切,”秦淮轻声补充,“现在就想知道。”
“不需要现在,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会有许多事件,那时我慢慢说给你听。我所经历的,我所想的,我所有想对你说的,我都告诉你。”
秦淮想说点什么,但这杯衝剂苦中带甜甜后反酸的口感猝不及防地给她的舌头打了个结,她将水杯拿远了点,五官皱成了一团,抻开被难喝得发麻的舌头:“这是什么东西?”
“药,”艾唯晃了晃手上的空包装,“据说它很苦,所以我加了点蜂蜜。”
“……你真体贴,下次别加了。”秦淮诚恳地说。
有没有甜味实际上不影响口感,没必要在两种难喝之间做个选择,秦淮一仰头直接灌了下去,喝得太急呛出一串咳嗽。艾唯忍不住笑了,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对不起,但是不问仔细,就敢喝下去,不怕我害你?”
秦淮喝一口水顺气,又忍不住喝了第二口清清口,认为这问题莫名其妙:“当然是因为我相信你。”
“那你再相信我一次,”艾唯稍作停顿,终于说出了自己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所以,别去,好不好?”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开口求人,算不上是在“求”,更像她们之间的一场无声的博弈,争夺一个为了对方去死或者活下来的资格。秦淮定定地与艾唯对视着,看着这双眼瞳中蒙上朦胧水光,艾唯目光颤动,这层微不足道的水雾翻涌至秦淮心头——它太凉了,也过于沉重,以至于秦淮的心臟开始抽痛。
艾唯蹲了下来,使二人视线持平:“好不好?”
秦淮动了动嘴唇:“我当然……”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一下一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呼吸从胸腔开始变得沉重,秦淮的声音逐渐微弱,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艾唯——
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并不是因为艾唯在哭泣,而是她自己,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了。
“秦淮。”
“你……”
迷药的药效让她无法听清自己的吐字,她紧紧攥住艾唯的袖口,想要抬起头,想要站起来,但只能任凭意识一点点下沉,最终也无法撑开沉重的眼皮,倒进了艾唯怀里。
“对不起。”
艾唯在她的发丝上印下一个吻,低声说。
缠斗
艾唯将空了一半的止疼剂扔进了垃圾桶,这是洛斯带来的药剂,据说将副作用降至最低,但对感官的麻痹仍然不可小觑,以至于刚刚她面对秦淮甚至有了一丝动摇。关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人,药物会给她一段宁静的睡眠,那些纠缠着她的噩梦,终会随着流逝的时间,消散于某一阵风中。
走廊上只有她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洛斯体贴地将看守安排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艾唯关上了走廊尽头的门,厚重的红木门将她的视线遮挡,她睫毛随之很轻地颤了颤,再抬起头,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艾唯小姐,您要去哪里?”
艾唯将钥匙收进口袋,后退半步抵着门,微微眯起眼打量面前这个军装男人:“你是谁?”
“日安,艾唯小姐。”他放下托盘,朝艾唯行了个军礼,报上了自己的编号与所属的军部,“我目前担任这层楼的看守。”
“我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了吗?”她面无表情地问。
“当然没有,只是为了您的身体状况考虑。”
“嗯。”艾唯点头,“东西给我,你出去吧,没有紧急情况不要过来。”
看守有些为难:“这……”
“我说,给我。”艾唯重复道。
看守一僵,稍作迟疑,将托盘递了过去。艾唯掀开杯盖:“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