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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我直接到处投毒,大家一起死吧!!!(bhi
施舍者
十二年前,冬天。
卢港没有气温低于零度的冬天,但这样的气候比不寒冬好受。毛毛细雨会夺走一部分体温,在路面留下湿滑黏腻的泥浆,带着不知从何处染上的恶臭味,沿着人的裤腿往上爬。但是东区贫民窟没人在乎这个,毕竟有时候干在身上的泥浆比衣物还厚,抗冻。
这个时候正是教会布施结束,今天还是诊所义诊的日子。药物是稀缺品中的稀缺品,毕竟流感一类不算严重的小毛病,没有药和食物就都是足以要命的大病,全靠诊所每月两次的义诊维持,尽管如此,药品供应也相当有限,而且就算拿到药物,也有不少人因为种种疾病去世。但有希望总比等死要好,现在棚区空了一大半,很有几分荒凉,空旷之中,反而不显得那么脏乱了。
“夫人,您小心脚下。”
毛毛细雨中,秦月姝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棚区外站定,手下的伞随着她的脚步停下,她观察着雨势,把伞往秦月姝这边偏了一点,后者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好奇打量着她的人群。
她衣裙挺括,还有人专门撑伞,一看就是西区的“金贵人”,站在这里实在太惹眼,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小心翼翼的,也有不怀好意的。人人都知道今天上面的“大官”下凡来体察民情,东区的贫民也分三六九等,大棚里挺尸的下等人哪配瞻仰贵人的衣角,外围的瓦房和棚屋勉强能入眼,于是隔离带与卫兵一拦,把“民情”与这些好奇的眼睛牢牢挡在了“上面人”的视线范围之外。
这位夫人是个特例,这些日子,她偶尔会在大棚之外驻足,有时候只是往里瞧一眼,有时是停下来看一会,那种眼神并不会让人不舒服——从她的眼神中看去,她对这里并没有多少嫌弃,也不觉得恶心。
但也说不上留恋就是了。
“夫人,区长的车已经出关口了。”手下汇报说。
“知道了。”
手下觑着她的脸色,并没有看出什么喜怒,似乎是觉得找到了满意的人选,或许正在判断这个人的价值,她等了两分钟,没等到回答,只看见秦月姝轻轻蹙了蹙眉。
手下顺着秦月姝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似乎在看着大棚里的某处……好像是几个孩子之间的打闹。
秦淮——那个时候还叫秦灵,但在这里姓名并不重要,好心的施舍者一半称呼她“喂”,不好心的旁观者叫她“滚开”,“伙伴”之间通常乱叫一通,比如跟在她身边的这群差不多大的小孩,一般叫她“姐姐”。某个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小妹”被人抢了一盒牛奶,那是一位教士看它瘦小可怜,私下里悄悄给她的,牛奶在这里是比名画还贵重的东西,她抱着牛奶从布施的路口回来,就被一群半大小子推搡在地上,东西当然是被抢走了。这里的孩子大多无父无母,双亲健在的父母的作用也聊胜于无,于是报团取暖一样组成了各种小帮派,这种窝囊气哪里受得了,几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当即就带着人去“找场子”,把抢劫的几个人团团围住,很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意思。
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们比男孩稍微高大一些,常年混迹于贫民区的孩子没有经过社会的后天雕琢,只为了活命野蛮生长,能活到长大的没有哪个娇贵的,也没什么注重形象的概念,且斗殴经验老道,把几个男孩子按在地上揍,牛奶当然也抢了回来。秦淮也在其中,是气势比较足的那个。她在这里摸爬滚打了三年,勉强已经算是有点“资历”了,三年的光阴,足够她把“大小姐”的身份抛在脑后——“区长的女儿”与“贫民窟的孩子”所要遵守的法则天差地别,如果不忘记曾经的幸与不幸,忘记现在对她来说的“奢侈品”在曾经都是再便宜不过的日用品,她就无法活下来。
她把还在哭泣的女孩护在怀里,一脚踹开疯狗一样乱咬人的那个男孩,然后一群“姐姐妹妹”一拥而上,有人被推到在泥里又“坚强”地爬起来,你一下我一下推搡着把抢劫者赶出了棚区,把“战利品”,一盒裹满了泥浆看不出标签的牛奶藏在怀里,凯旋而归。
孩子们的斗殴,在大人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但秦月姝耐心地观看了全程,那个带头的女孩子看身形不过十岁出头,头髮乱蓬蓬的,衣物勉强蔽体,隻从声音才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个女孩,她把哭花了脸的小孩子搂在怀里,有说有笑地安抚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行人的“壮举”正完整地被人看在眼里。秦月姝看着她们往棚区角落走去,看起来是要开始分享那盒牛奶,她眉梢动了动。
“好了好了,东西已经回来了,别哭了。”带头的女孩轻轻拍着背给怀里的孩子顺气,“再说了,哭也没有用,下次他再抢你东西,你就把石头往他脸上扔。”
“对,用石头戳他眼睛。”
“可以踢他的膝盖,还有裤裆!”
“实在不行就躲着他,然后回来找我们!”
几个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在角落里喋喋不休,女孩抽出怀里的牛奶,包装盒上的泥浆蹭的她满身都是,她随便擦了擦,但黑黄黑黄的污渍在干干净净的奶盒上抹开了一道痕迹——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比在泥水中打了几次滚的奶盒还要脏上一些。
这个认知让她的动作明显凝滞了片刻,蓬乱的短发遮挡之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一瞬间的低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