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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我马上到,以后不准打扰到秦淮小姐休息,这太失礼了。”艾唯不咸不淡地训斥了男人几句,回头征求秦淮的意见,“不介意的话,你好好休息,我先失陪了。”
秦淮礼貌一笑:“您请便。”
艾唯微微俯身行礼,转身离开。走廊的门随之关闭,最后一块洁白的裙角也被夜色吞没,明暗交错,秦淮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是敌是友?她嘴角紧绷,目光晦暗。
“艾唯小姐。”方才的男人早已等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外,见艾唯到来,恭敬地拉开门,“关于先生的葬礼,夫人想与您商量。”
“知道了。”艾唯径直走进房间,在屏风后脱下睡裙。兄长亡故,她不得不按照礼节为其服丧,她不喜欢被人近身服侍,只有穿戴整齐后才有女仆跪地为她整理黑色的裙摆。艾唯偏头对着镜子将头髮挽起,目光落在了从妆台旁高架摆的一枚戒指。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后者垂手低头恭敬地守在门前,像一台安静的机器。
戒指上镶嵌了一刻拇指指甲两倍大的方形蓝宝石,内部镌刻着家纹,缠绕的双蛇被一剑贯穿,簇拥着主家的姓氏——杰菲尔德。
这应该是独属于家主的标志,戴在历任杰菲尔德伯爵的手上,它被亲人的血所浸泡,仍然像他们的眼睛一样湛蓝,不曾染上一丝杂质。
“伯特。”
男人应道:“小姐。”
“把这东西拿走。”她拿起戒指随手扔出门,男人伸手一捞,才没让这贵重东西摔在地上:“是。”
“看好秦淮,”艾唯接着说,“安吉莉亚那边由我去说,管好你们自己的嘴。”
“是,小姐。”
……
凌晨四点,忙碌的空气早已充满了杰菲尔德庄园。
相比较前任伯爵,这一任年轻的掌权者简直勤劳得过分: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梳洗打扮的同时在秘书的协助下核对一天的日程安排,然后处理一部分紧急文书,六点时与家人共进早餐,看完日报后开始一天的工作——没错,杰菲尔德新的掌权者正是艾唯·杰菲尔德,老伯爵的二女儿。
艾唯前有四位哥哥、一位姐姐,后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横算竖算,作为第六顺位继承人,她继承爵位的概率微乎其微,何况她是伯爵的私生女,是首都一位风尘女所生。老伯爵在她那貌美如仙的生母去世后不知为何忽然良心大发,接回了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艾唯。
可惜伯爵阁下那些微父爱几乎转瞬即逝,认祖归宗后第二年,艾唯就被“扔”进军校自生自灭——但作为在贫民区挣扎求生十几年的私生女,她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八年后,顺利毕业的艾唯作为女王亲卫队的候选人归来。
此时伯爵已经罹患重病,难得被此种殊荣唤醒了久违的父爱,再次把艾唯接回了家。这大概是老伯爵身在地下也会追悔莫及的决定,因为那之后,杰菲尔德家度过了翻天覆地的八年。
变故陡生,继承人更替,放在任何一个豪门都是一场大戏,但杰菲尔德家的早餐格外平静。艾唯落座时餐桌已经布置好,在旁落座的只有四哥路易斯一人。她将一众仆人的问候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拿起餐具开始用餐。
“怎么,艾唯,是不是有些不适应?”路易斯最是看不惯她这幅无礼的做派,再加上作为第四顺位继承人,他先前不得不“自愿”将继承权拱手让人,结果对方根本不领这个情——多少人垂涎的家主戒指兜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他手里。
孤零零一枚戒指,剥去了权力这层内核,只不过是个不值钱的死物而已。路易斯不得已成了个等待随时被人推出去挡刀的空壳伯爵,此时憋了一肚子火。但空壳伯爵也是伯爵,令他气焰陡生,当即阴阳怪气地冷笑起来:“也对,毕竟在家的这几年比起十二年养成的习惯来说,还是太微不足道了。”
艾唯眼皮都没抬一下,照样吃饭,敷衍地点了点头:“说得对。早上好,路易斯哥哥。”
毫无诚意的问安,比起问候更像是嘲讽,路易斯怒气更盛,可碍于种种,又不能当面撕破脸,只能将手里的餐具扔进餐盘里:“现在未免也晚了一点,想到你刚回家那时候闹出的笑话……
“当啷”一声响,艾唯手中的餐刀不轻不重地磕在盘沿,她终于抬起眼,微笑道:“哥哥年岁渐长,竟然连餐具都拿不稳了,不如早日选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建一所疗养院进去休养,以防发生什么意外。人到了一定年纪,要多为自己打算,你说是不是呢,路易斯哥哥?”
路易斯一噎。
老伯爵说艾唯长相“七分像她那美丽的母亲”,但十二岁时的艾唯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还沾染了一身贫民区长大的孩子身上独有的、难以祛除且令人厌恶的阴郁戾气。当时他们对老伯爵的话嗤之以鼻,直到二十岁的她从军校毕业,就没人对这话表示怀疑了。大多数初见艾唯的人都无法从她脸上移开眼,可被她这样盯着,路易斯却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过,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你……”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忘不了自己的哥哥们是怎样丧命的,当即出了一身冷汗。餐厅里死一般寂静,还好在卧室用完早餐的柏莎夫人及时到来,打破了这古怪的氛围。
德文伯爵逝世,夫人为他戴了重孝,一身黑裙,衬得她苍白低调。可能因为“长嫂如母”在疯子身上同样适用,柏莎夫人是全家少有的与艾唯自然相处的人,见她下楼,路易斯如释重负,连忙起身:“谢天谢地您来了,夫人。您真的应该多多管教艾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