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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良感觉莫名其妙:“你们老师不是前几年刚来的吗,我上初中那会就听说他水平挺高的,为什么突然换了,生病了吗?”
“没生病,”喻阳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被辞了。”
“他怎么能知道,我听张旭妈妈说,那个老师生活作风有问题,让人给举报了。”梁雁说,“有个家长看见他跟个男的,两个人搞同性恋。”
她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嗓子,最后几个字朝喻良比了个口型,刻意没让喻阳看见,也像避讳着什么似的,“同性恋”三个字明明是无声的,但喻良却感觉头脑中“嗡”的一下,她拿筷子的手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直到听见喻宏远手中的碗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说:“就应该直接开除,这种人当什么老师,心理不正常,带坏了孩子,学校责任就大了。”
“这年纪轻轻的,学历也不低,可惜了……”
“这……这老师也没做错什么吧,”喻良用力掐了一下指尖,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该多说话,但只是想要争辩几句,“他正常讲课,没犯罪,一直都是个好老师,我上初中那时候就听说过……”
怎么就会“带坏孩子”了?他们躲在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小心翼翼,难道就连存在也是一种错误吗?
喻阳不明所以,还在追问“什么个人生活问题”,喻宏远警告他小孩子少打听这种事,梁雁说:“怎么没做错,男的跟男的,挺变态的。”
“但是……”
“你怎么这么着急,”梁雁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那个’吧?”
喻良一僵。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梁雁的声音在耳边回放了无数遍,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自己苍白的辩白:“我不是……”
“那不就行了。快别说这个了,吃晚饭赶紧回去学习,明年你就高考了……”
剩下的长篇大论喻良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感觉雨天湿且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自己的感官,像一堵高墙,严丝合缝地隔断了她和饭桌上其他三个人的联系。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父母对同性恋的态度,但从隐晦的隻言片语中拚凑,和恶意直观地表达出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说曾经抱有一丝侥幸,此刻梁雁的话就像一颗炸在深水中的惊雷,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始终在逃避的现实,她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了无限的恐慌,隻感觉自己的手心湿黏一片。
如果父母知道了她和叶扉安的关系……
喻良控制不住地去回忆自己在人前和叶扉安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反覆确认她们的关系是否有被梁雁发现端倪的可能,却不敢停下机械般往嘴里塞饭的动作,直到梁雁叫了她的名字,喻良端着碗的手一抖,立刻应声,是梁雁让她帮忙盛一碗米饭。
梁雁接过碗,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练画画了?”
喻良一时间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回答:“什么画画?我没有啊。”
“你抽屉里那本东西,不是你画的?”
喻良这才反应过来,梁雁说的是叶扉安送的立体书。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原本是不应该把立体书拿回家的,梁雁翻她的抽屉和书包这种行为也不是一两次了,多出一本闲书都会被盘问半天,但放在教室跟宿舍又太明显,前几天搬教室,她不得已把东西带回了家,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屉的最下层。
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
喻良深呼吸了一下,装做若无其事地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强行冷静下来:“那是我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你们都认识,就是叶扉安送的。”
“哦,我还以为你画画那么好呢。”梁雁点了点头,“挺好的,你也多交点朋友,你们班上的人以后肯定都是精英,这都是人脉……”
“我们关系都挺好的。”喻良慌乱之下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今天怎么了?你妈说话,你老是插嘴。”喻宏远搁下筷子,拧着眉头,“知不知道什么叫忠言逆耳,说你两句就听不进去了?”
“我……”喻良咬着自己的下唇,片刻,低声说,“我知道,对不起。”
……
十几天的假期对高中生来说珍贵又转瞬即逝,喻良却感觉在家的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
“父母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了”,这种怀疑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扰乱她的大脑,包括吃饭的时候、做作业的时候、和叶扉安聊微信的时候,任何有关“叶扉安”的话题都会让她的神经紧紧绷起。
恐惧和疑虑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侵入了她在家里的生活,直到再次回到学校,她才短暂地从压抑的空气中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自从高二全体搬到笃学楼,就又开始了所谓的“班级文化”建设,老赵把班级内外所有能贴东西的地方塞满了标语,唯一的白墙被他贴了“明日之星”榜,用的贴纸依然是红澄澄的爱心,两相对比,有种古怪的喜感。
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习,埋头于试卷时,桌角被人一敲,喻良疑惑地抬起头,见叶扉安对她比了个手势,她做题做得正心不在焉,见状没有犹豫,跟对方一起出了门。
可能是因为两天后的会考,也可能是因为老赵就在隔壁,他们班今天的气氛有点过于端正,课间基本都没人说笑,笃学楼文科栋一楼只有他们一个班,听不见同楼层的喧闹,四周是空落落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