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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
喻良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她梦见自己睡在叶扉安身边,亲吻的间隙回头看,却撞上了喻宏远在窗外的视线,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那一瞬间的恐慌比任何时刻都要真实,她慌乱地想要接起电话,身后的叶扉安冷漠地看着她说:“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喻良捏着不停振动的手机,下意识想摇头,她伸手想去够叶扉安的手,却听见喻宏远说:“我们家不养变态。”
深深的压抑和恐惧接着争先恐后地袭来,她在梦里四处奔走,终于慢慢意识到,无论是“合格的女朋友”,还是“听话的孩子”,她似乎一个也没有扮演好。
闹钟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让人窒息的梦境,喻良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影子,她急促地深呼吸,慢慢平复着心跳,一隻手越过她的胸口,关掉了闹钟——叶扉安醒了。
“啊……昨天不是换了铃声吗,心臟病都要被吓出来了。”叶扉安顶着一脑门起床气,蓬头垢面地用表情无声地跟闹钟吵了一架,蒙着被子瘫回到床上。
喻良盯着她看了一阵,成功被逗笑了。
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松了口气,下床拉开窗帘,负责把起床气上头的叶扉安叫起来上学——被闹钟叫醒、在晨光里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女朋友的睡颜,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她们以后可能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早晨。
按照安排,她们今天要回附中上自习,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喻良去卫生间洗漱,她把冷水拍在脸上,盯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发梢。
只是个梦而已,她安慰自己,用力摇头,把梦里一张张冷漠又厌倦的脸甩出自己的记忆。
只要藏得好一点,还有一年多,等到离开家,不用受父母的约束,等到那时候……
听见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喻良以为叶扉安终于起床了,她把发圈在头髮上绕了一圈,随口说:“扉安,我们得快点了,现在坐公交车时间有点……”
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喻良一顿,跟开门的吴曼箐对了视。
她一僵,还没扎完的头髮跟着散了下来。
喻良感觉自己的呼吸哽住了,刚才回暖的血液顷刻间冷却,耳畔寂静一片,被冷水浸过的指尖阵阵发麻,呼啸而过的凉意卷走了她脸上的血色,喻良慌乱地后退了半步,强行调动自己仅剩的冷静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阿……阿姨,阿姨好。”
吴曼箐好像没有料到卫生间里的人是她,明显愣了愣,但随即立刻恢復平静,点了点头:“你好。叶扉安呢?”
喻良舌头打结:“扉、叶扉安她……”
“妈?”叶扉安揉着眼睛出现在卫生间外,她的目光在喻良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带着几分震惊,平静地落在自己妈妈身上,“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说晚上吗?”
“小月回来了,你不是说想去找她玩吗,她明天就回上海,我想今晚带你回姥姥家,就改签了。”吴曼箐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朋友来?今天不是还要上课?”
“对,这是喻良,你上次见过的……”
叶扉安搭着她的肩膀,自然地给吴曼箐介绍,喻良的手藏在袖口里,应和着她的话语,慢慢搓着自己的手指。
她在怕什么呢?她们在家人、老师、等等不知情的人眼里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既然如此,她在怕什么呢?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慌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每一次她们身处在旁人的视线范围内,都会让她坐立不安。
就算明白没什么可担心的,早上去学校路上的车里,喻良总感觉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氛味,有点像叶扉安护手霜的味道,本来应该是让人心安的,可现在却丝毫起不到凝神静气的效果,她忍不住担心——她不知道叶扉安的妈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仅有的两次见面,这个女人给她的印象都是“严肃且逼人”,而这种“严肃”跟喻宏远的“严肃”却不一样,更像是冷漠和难以接近。
喻良心里忐忑,叶扉安实际上也称不上冷静,她坐在副驾驶,绕过摇摇晃晃的平安符挂件,悄悄瞥了一眼后座的喻良,又借着车窗的反光观察吴曼箐的脸色。
她心里清楚,吴曼箐是知道她的性取向的。
正因如此,这时候才格外让人煎熬,她藏在口袋里的手缠着卫衣的布料,心里七上八下——她跟喻良不一样,吴曼箐平常是什么样她最清楚,现在一言不发,绝对不正常。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三个人各自心事重重,终于看到附中的石刻校门,叶扉安才感觉一路上紧绷的那根弦慢慢松弛了下来。
吴曼箐刚把车停在路边,叶扉安提起书包就想跑,结果听见吴曼箐说:“喻良先进去吧,我跟叶扉安说几句话。”
叶扉安整个人一僵。
喻良刚想打开车门,却感觉好像一脚踩下了一根摇摇欲坠的钢丝。
她第一反应就是,叶扉安的妈妈发现了?
应该不会的,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的父母在看到自己孩子和一个同性在一起时,会先往“同性恋”这方面想,也不一定是说这件事,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