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
笑了笑,记忆深处的帝仲也笑了笑,他们同时拱手道歉,而面前的两个人也默契的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了。
那盆小花和那个人影,最终都埋入了雪白的世界,也带走了他生命里最后一丝温暖。
“姐姐……”萧千夜蓦然脱口,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帝仲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手持古尘一刀就能震慑天下的神,他曾经也有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亲人,而那些人那些事,早已经湮灭在时空中不复存在。
记忆在这一瞬戛然而止,仿佛是苏醒的意识不愿他继续深入,云潇被他莫名其妙的呓语惊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他,只见那双金银双色的眼眸流光溢彩,仿佛和周围折射而出的光泽相得益彰一般分外璀璨,让她一时迷了眼睛呆呆看了好一会,萧千夜蓦的回过神来,却正好对上云潇清澈的双眼,他的眉宇里透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为了不让云潇察觉到反常,只能微笑着。
苏醒了,他知道这一瞬间自己身体里微弱的感知力恢复,也终于放下了那颗悬在心头的巨石,用那个人一贯的语气缓缓道:“潇儿,谢谢你。”
云潇看着他,知道这样的称呼是出自另一个人的习惯,在掩饰住内心开心的同时立刻挪了视线,但她的眼眶深处还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似乎支持不住的要掉下来,萧千夜静静看着她,他没有阻止帝仲在这一刻借着他的口说出的话,眼角眉梢都在他的影响下无声的温柔延展,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力量不支带来的颓势和疲惫,轻轻抬手揉了揉眼,仿佛听到内心深处传来的叹息,低吟道:“也谢谢你。”
话音未落,帝仲沉沉睡去,只是这次他变得安稳沉静,不再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停。
半晌,萧千夜闭着眼睛认真感知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看向云潇,捏着她的脸颊安慰道:“他没事了。”
“那你呢?”云潇缓缓的抬起头来,抓着他的手用力握紧,他摇摇头,苍白的双颊似因她的关心而带来了一抹红晕,“我也没事。”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萧千夜拉着她往城里走去,边走边道:“你还累不累困不困了?反正这里很多年前就被灭了族没有人居住了,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晚,等天亮了我们就去千机宫找大哥。”
云潇打了个哆嗦,灭族这么残忍的事情从他嘴里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顿时就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小声嘀咕道:“这么漂亮的城市为什么会被灭族呢?该不会又是你干的……”
“这次真的跟我没关系!”萧千夜赶紧解释,生怕她多想,“应该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云潇看着他又紧张又心虚,还有点担心害怕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笑了笑,面上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你,那就是爹……不对,六十年前,那肯定是你爷爷!”
“我……”萧千夜尴尬的摸了摸头,小声辩解,“阿潇,不是我要推脱责任,也不是死无对证信口开河,但这件事确实是禁军干的,那时候高成川还很年轻,皇位上的人还是明辉帝,他刚刚接掌禁军就开始了内部改革,为了锻炼兵力,除去每年和军阁、海军固定的演练之外,还制定了不少所谓‘实战’的训练,那十年间有三十多次针对异族的大规模围剿,名义上都是以军训为借口,但到底是什么目的,现在也没人知道了。”
他沉重的叹了口气,拉着云潇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摸摸她的脑袋,只见他双眉微蹙,眼神迷茫,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呢喃道:“阿潇,飞垣上的很多事情,或许比你我知道的,甚至是想象中以为自己知道的更加残忍无情,可即使如此……这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能放弃它。”
:灵虚
云潇靠着他坐下,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陪着萧千夜走过飞垣的四大境,但是对于这座光怪陆离的大陆仍然充满了太多的未知,小声问道:“六十年前关系就已经闹得这么僵了吗?”
“不,不止六十年。”萧千夜纠正她的说辞,目光掠过这座死寂的城市,“从箴岛坠天之后改名飞垣开始,人类和异族的关系就渐渐紧张起来,只不过这几百年来更加剑拔弩张,异族分散四大境,天性上也更加散漫崇尚自由,所以他们无法和人类一样建立统一的国家,培养军队和学堂,最开始他们还能凭借天赋上的优势勉强抗衡,但是坠天的时间越久,他们和人类之间的差距就越小,劣势反倒一点点明显突出,再加上凤姬的身体越来越差,需要依靠神眠之术缓解负担,失去她的庇佑,异族人等同雪上加霜,生活的环境一日不如一日,只能被动的越退越深,越躲越远。”
他顿了顿,忽然发现自己坐着的这条街边长凳的扶手上竟然也雕刻着神鸟的图腾,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嘲讽,萧千夜的手指轻轻的拂过那只鸟,另一只手则无意识紧紧握紧身边的云潇:“他们对凤姬太过依赖了,阿潇,凤姬上一次进入神眠之后睡了很久很久,或许是察觉到这种难得的状态,近三代的皇室对异族的侵略剥削开始变本加厉,一开始,他们还会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到了后来就演变成随心所欲的屠杀,异族不是人,是草木、花鸟、鱼虫、木石成了精,所以杀一个异族人,就和折断一朵花,杀一只鸡宰一只鸭没有任何区别。”
他一眨不眨地扭过头,盯着云潇那双让他心中陡然生畏的清澈瞳孔,终于感到一股愧疚汹涌而上,让他咬住嘴唇身子微颤,显然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阿潇,虽然在昆仑山的时候我装模作样的和你们一起学过中原的很多东西,但凭心而论,在北岸城事变发生之前我的内心和所有飞垣人一样,就连师兄在我眼里也一样,所以当先帝对我下令要求追捕逃犯之时,我没有一点犹豫,哪怕知道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我也没打算放过他。”
云潇平淡的笑着,没有打断他,对方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继续喃喃说道:“明溪登基继位之后虽然废除了这种歧视,但实际上一直到现在,很多人还是只把异族人看做成精的怪物,不会给他们任何的尊重,就连双王之变事后,我手握大权,成为新帝身边最炽手可热的人物,即使是那样的我,哪怕是让你住在天征府上,他们都没把你当成‘人’来看待,呵呵……有时候我仿佛能理解先帝弑父杀兄不顾一切夺权的理由,想必先皇后曾经也遭遇过如此歧视吧,又有哪个男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被如此针对而无动于衷呢?”
“我本来也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还是那副笑咯咯毫不在意的模样,反倒把萧千夜也一并逗笑,忍不住调侃,“我好像也还保留着这种思想,有时候会幻想着做一只鸟笼,把你永远绑在身边才好。”
“你还敢提鸟笼!”云潇脸颊一瞬通红,抬手就要揍他,又被他一把拉住抱入怀中,赶紧把话题转回当下继续说道,“六十年前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点,据说是针对异族人六灵六圣十二仙四十八祖仅剩的八支进行了一场肃清,在这十年间,原本还能勉强和人类对抗的异族彻底土崩瓦解,一部分被迫迁徙到了禁地更深处,一部分甚至躲入了永无阳光的地下裂缝中,这一战让高成川尝到了甜头,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有意从中挑选出合适的试体进行人体改造和药物提炼。”
时隔这么久重新提起高成川,萧千夜满眼都是总督府那个燃烧着昏暗的蜡烛的房间,炎帝剑斜放在床榻边,透出暗红耸人的赤色,他最大的对手旁若无人的从衣架上拿起紫金色禁军制服穿好,将袖口、领口的褶皱磨平,又将肩上、胸前的勋章按顺利扣好,在整理好衣着之后,老人家将烛台放到了窗边的铜镜旁,对着镜中模糊的自己微微一笑。
他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剑灵,看着眼前的这个大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