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节
◎明武宗过正月初二◎
正月初一
晋王和晋王妃熬了一整晚的夜, 元旦那一日还没等到天亮,他们已经穿戴整齐要迈出房间。他们不敢多歇息一刻, 因为家里多了两尊大佛——
皇帝和刘皇后。
晋王穿着王爷的朝服, 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他说:“今日是元旦,平时规矩懒散一些还说得过去, 今日定要勤勉。我去侍奉陛下,王妃去侍奉娘娘。不知道陛下和娘娘这个时候起了没有,殷勤一些总该没有错的……”
晋王其实和当今皇帝是同个辈分, 大家的老祖宗都是太祖皇帝。晋王这一支的祖先是□□的第三子, 而当今皇帝的祖先是成祖皇帝朱棣。眼下这位晋王,他和当今皇帝是隔了八代的亲戚,搁在寻常人家早已断了联系。
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 这也是晋王如此战战兢兢的原因。
皇帝对他没有面子情, 晋王生怕自己哪儿做得不好,跟隔壁大同的代王一家那般,早年被先帝废为庶人。
晋王知道刘皇后早年在自己家里唱曲儿,他一心要掩盖这个事实。他跟王妃说:“你等会儿见到娘娘,一定要再恭敬一些。”
“是。”晋王妃低头应下了。
王府夫妻二人是分开走的,他们给皇帝和皇后安排的是不一处的院子,陛下住的是王府的理善院, 娘娘住的是后头的梧桐院。有钱人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通常是分开住的,在紫禁城同样是这样的道理——
皇帝住乾清宫,皇后住坤宁宫。
然而事实上是,萧靖昨晚和张嫣一块儿看除夕烟火, 吃过一碗饺子, 夜里自然是在一起歇息。更何况两人习惯同起同卧, 昨夜是一同睡在理善院。
晋王妃带着丫鬟婆子过去梧桐院,见到是一片冷清,看门的婆子竟然在懒懒地打哈欠。她问婆子:“娘娘如今在何处?”
“娘娘在前头伴驾,这几日几乎都没有回来过。”婆子被王妃惊了一下,立刻要跪下来告罪。
“行了。”晋王妃挥了挥手,她领着身后的人过去理善院。
晋王没想到夫妻出门的时候分开走的,竟然又在理善院外面遇上了。理善院被看得跟铁桶一样严实,有皇帝信任的太监在这里守着。晋王微微颔首,低声问:“请问伴伴,陛下起来了没有?今日是元旦,我想给陛下问个好……”
说着,他给太监塞了一兜金豆子。
“陛下快三更才睡下,这会儿还没有起呢。”太监把金豆子揣在怀里,笑呵呵地说,“陛下为人最是随和,只要他不传召,大王大可放心办自己的事情。”
晋王愣了一下,如今皇帝在他的府里,千百样事情哪里有皇帝重要?
照顾陛下的生活起居是他的头等大事!
晋王妃带着一串丫鬟婆子过来,她看到碰壁的丈夫,问太监:“……请问大人,娘娘那边可要人伺候梳洗?”
“娘娘这会儿还没有起呢。”大约是晋王塞的黄金起了作用,太监说,“平日娘娘起得比陛下要再晚一些。”
晋王夫妻面面相觑,只得退回去自己住的院子里头。等日头很高的时候,有太监送来了一排金元宝,说是陛下和娘娘已经起了,金元宝是今年新年的压岁钱。陛下特意吩咐,让晋王免礼,不必过去谢恩。
“臣叩谢皇恩!”
晋王露出欢喜的表情,对着理善院的方向行大礼。皇帝说免礼,他却不能失了礼数。
太监捧出另外一盘宫花,道:“这是娘娘赏赐给王妃的,说是给王妃戴着玩,不必过去谢恩。”
晋王妃当即跪下谢恩,行大礼。
盘子里的是各色南京绒花,造型精美,工艺不凡,有芍药、桃花、菊花、海棠、兰花等各色花卉,唯独没有牡丹。晋王妃取了一朵粉色的芍药戴在发髻上,笑着问晋王:“王爷瞧着可好看?”
晋王点头,道:“好看,娘娘给的赏赐自然是好看的!”
可是晋王妃想听的却不是这句话,王爷只说是宫里的东西好,并非是她的容貌之美。晋王妃不由得对皇后产生好奇和羡慕,娘娘到底生得有多美,才能让陛下日夜把她带在身边。陛下在王府住了数日,前几天他说带皇后去祭祖,把人带出去就是大半日。
张嫣在太原玩得累,她回到王府倒头就睡,所以未曾召见晋王妃。
晋王妃不曾仔细看过娘娘的面容。
正月初二
要说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张嫣这一辈子虽说是太原人,可是刘良在京城当着小官,她在太原并没有什么亲人。王府早早搭好戏台子,养了许多艺人,预备着陛下或者娘娘想要听戏取乐。
萧靖在早上出门,打算接见太原的将领和军官。他提前吩咐下去:“初二那一日,不如叫人演两出好戏,端上好茶和点心,叫娘娘乐一乐。再请几位此地的要员和名流的夫人,过来陪娘娘说说话。”
对于寻常妇人而言,能够有机会拜见皇后,这是天大的荣耀。
晋王得到消息,当即把太原本地的官员和名流的名单献给陛下,又让晋王妃亲自去下帖子,邀请夫人们过来宴饮。王府派人快马从河南买来牡丹鲜花,全部送到娘娘住的梧桐院。
张嫣很少在梧桐院,太监们将牡丹从梧桐院搬到理善院。
小张选了一朵最大的姚黄,想起当年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想笑。她头戴凤冠,描眉画唇,穿上皇后的常服,把姚黄牡丹别在腰带上,行走之间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晋王妃领着婢女们,在院子外面恭候皇后起驾。
张嫣上了轿子,去到王府听戏的常春楼。已经有许多妇人等候在那里,众人一听到有太监说皇后驾到,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免礼。”
张嫣轻声道。
她坐在上首,打扮得隆重。有太监递上戏本子请娘娘点戏,娘娘点了一出《八仙过海》,再点了一出《精忠记》。台上的戏子亮嗓唱着,台下旁人哪里是在真正地听戏,他们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皇后,经常偷偷用余光去看娘娘的面容。
“娘娘年少,是去年选秀才选上的。”
“娘娘有几岁?有十五没有?”
“娘娘在腰带上簪了一朵姚黄,真好看啊……”
晋王妃算是半个主家,她坐在张嫣的下首,不时用目光去看这位皇后。晋王妃觉得娘娘看起来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台上的《八仙过海》刚演了开头,一个扮演牡丹精的小姑娘唱着:“……都说牡丹真国色,生在蓬莱无人知。”
那个唱戏的姑娘大约是八九岁的年纪,眉间点了一颗红痣,瞧着很是娇俏。小姑娘在头上戴了一朵用纱浆的姚黄假花,可惜她生得瘦弱,衬不起雍容华贵的牡丹。
晋王妃依稀记得,好几年前有一个小戏子,演的牡丹花成精十分漂亮。她当年还想把那个小戏子留在府里,谁知道后来人没了音讯。
小戏子?
是那个小戏子!
晋王妃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茶水,茶盏摔落在地上,弄得“哐当”一声。张嫣看向晋王妃的方向,道:“王妃可是哪里不适?可要请太医?”
“臣妾无妨。”
晋王妃躬身道,她看着娘娘如画的眉眼,心里一凉。难怪她觉得刘皇后生得眼熟,刘皇后生得很像她当年磋磨过的那个小戏子。
当年那个小戏子姓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刘。
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