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仓皇离】
「尉耆,休怪我无情,这就给你打将清醒!」
先前我仍有顾虑,仅出剑牵制,现下我铁了心,握紧手中轩辕剑,便朝屠尉耆进攻,他面上那诡譎笑顏,瞧得令人直发悚,我舞剑与他长刀对阵数回,那气力强大非常,且速度风掣雷行,却始终无有致命攻势,我料他心底恐怕仍存有意志,便不愿使刀刃伤了我。
我索性扔了剑,改以自身的楼兰古武术试图与他一拚,他见我扔了手中武器,便也顺应为之,双方拳脚一阵短兵相接,乍看是我取了上风,然但凡我拳掌击中,他却是无有丝毫反应,只见他嘴角掛着血丝,面带忧容微笑道:「安儿啊,你的剑法、武术,俱是我教予你的呀,怎生得用来伤我呢?」
「你可知晓,我为着你,牺牲了有多少么?」我震惊一怔,一时大意给他双手擒住了臂膀,只见他面色十分痛苦的望着我道:「当年因你离去,我临危受命接任了楼兰国王,其实我明白的,那时为中原所覬覦许久,适逢此动盪,定是要乘机灭我家国,而我则沦为史上的亡国之主……然这些事儿也就罢了。」
忆起楼兰覆亡一事,我心中直是沉痛,歉疚不已,只听得他接着细说:「二人享,得长生,独人嚐,则夜心。我服下预藏的药,只为赶在你无穷尽的岁月长河中得佔有一席地,然那药儿副作用,简直要了我性命,」
莫怪乎先前于楼兰,我藏于密室石盒中的长生药已空空如也,原是给他取了去不成?甚是独自服下药,此药副作用,我可也饱嚐其苦,仅仅是半枚药,和烟渚分别的百多年中,屡屡犯病,已是痛不欲生,一度念着生不如死,况他服下了整个药,其疼苦定是不堪言语。
「而后……而后更是备尝艰苦,遍经地狱般。」他黯然神伤的倾诉着多年来经歷,忽而悲愤填膺,彷彿意识遭夺取般神魂驰荡,面色十分痛苦的厉吼道:「唔……这一切……俱是那妖女所害!!!」
他将我甩开,拾起扔下的长刀,朝靠于石壁毫无防备的烟渚杀去,我早有戒备的奔随而至,大张双手护于她身前。
「为甚么……?为甚么……?」他愣愣地望着我,语调颤抖的问着,我抬头仰望天顶,喟然长叹,赤诚道:「尉耆啊,你这百年来竟是经歷了些甚么,瞧你使得些狠戾武功,定是饱经风霜习来,这些我未曾知晓。然儘管过往如何,我明白,你仍旧是我所识得,那推心置腹,温柔敦厚的屠哥哥呀。多年前,你让我失忆忘去了她,莫不是因见着我情思病痛不欲生而为,我信你定是不愿伤害我的,正如现下,你始终不愿出刀伤我一般。」
『屠哥哥,爹爹又气我了,你给我说说话呀。』
『安儿,师傅他不是气你,是为着你好呀』
『屠哥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咦?怎的突然……?』
『我想要变强,想要有能力,保护重要之人,所以……求你了!』
『好罢,没问题!不过,我可是严格的很喔!』
『尉耆,这回切磋也多谢指教。』
『安儿,你剑术已有所成,不差多时,便将胜过我啦。』
『多赖师傅教导有方,下回遇着危险,且由我这双手好生保护。』
『是了、是了,这家国将来,便由你我守护。』
脑海中不断浮现儿时种种,许是也同我一般,只见他颊上两行泪盈眶坠落,悵然若失,手中长刀应声跌落于地,半晌,甫闻他静静地道:「你曾问道,我是否恨你,恨你为了她拋家弃国,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我痛恨着这一切,痛恨着中原,也痛恨着她,可我却怎的,也恨不了你啊。」
「尉耆,我俩自幼相处,情同手足,是如我重要兄长,即便现下,也未曾有易,过往至今,万分感激。」我望着他那深邃双眸,此时此刻,彷彿回到幼时,我俩嬉戏时,习武时,商议时,那些个情景歷歷在目,忆及过往时光,我不禁泪水盈眶。
「安儿,你这般温柔,终会害得你的……。」屠尉耆似是恢復了心神,莞尔笑了笑,却见他忽地身子一瘫,我赶紧上前撑住:「尉耆,你怎了?」
面容憔悴的他苦笑了笑,羸弱的抬手示意一旁,我搀着他走向靠于石边的烟渚,他轻叹了口气,站稳身子,将双指轻贴于她额前,口中轻念了几声,就见烟渚意识转醒,我连忙上前关切,轻扶着她站起。
「傅姑娘,我俩间诸恨深仇……乘着今日一战,且不再记掛罢。」语毕,他便失了意识,高硕身子径直倾倒,我和烟渚及时出手将他搀住,烟渚叹了口气,语调柔弱的解释道:「许是方才那般胡乱使了邪门术法,搅扰内息乱了气脉。」
先前于魔鬼谷对付獓狠猛兽时,他便是这般孱弱模样,恐怕那诡妙招术,定是耗费心神,我不禁慨叹,他竟是为了甚么,才不惜伤害自身习得此番凶险术法?在遇着他之前,他竟是经歷了何等危殆之境呢?
我俩将昏迷的屠尉耆带至位于山谷中的楼阁歇息,上回自这儿,其实也相去不过两年时日,望着房中熟悉摆设,置放玲瑯文物的壁龕,倘若当时我无有遇着那事,如今许是仍在这儿静度无尽岁月罢。
『孰料你的温柔善良,竟会得来这般下场……安儿。』
我凝睇榻上安稳沉睡的屠尉耆,不由忆起当时,满溢寒气的深邃青瞳,心中的诧然惧意,深深刻印于我脑海,旦忆起仍馀悸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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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多年前,我走遍天涯遍寻不着她踪跡,忧着她莫非早已离了人世,心灰意冷之际,竟与早该逝世的屠尉耆因缘重会,原已犹如槁木死灰,经他百般劝勉,我便随之于此山谷间隐居度日。
每日修行养神,演武过招,间读赋诗,然此恬淡幽静,彷如重获新生般,孰料某日,我相思病犯,痛不欲生之际,竟是藉着他使了奇异伎俩,令我忘去那朝思暮想伊人之事,才得以舒缓。
一日,我独个至邻近村落添物,于来往人潮之中,远远瞧见一人背影,我凝目那一袭青衣薄装,正感莫名熟稔,忽地一阵剧烈刺疼侵袭脑门,我獃滞的佇于原处,也不知多长时候,这才缓缓忆起了那人事儿自楼兰同她离去,至益州立命安身、与她相偕五年间那些个欢喜日子,她那时而淘气的可人模样,灩如出水芙蓉般的清秀面庞,细软如丝的曼鬋长发,隐隐縈绕于身的清柔淡香,随即歷歷在目。
恍然回忆起,我飞也似地朝前头奔去,可当然尔,那青蓝身姿早无影无踪,犹如当年她不告而辞,离我而去的那夜情景
我愣了许久,直至一个激灵闪过,忽而大彻大悟,思及屠尉耆种种事蹟,不由得惊惧骇然。我故作泰然地回到岩陇山谷,他正如寻常般于楼台上头冥练武术。
那日我虽是忽地失了记忆忘了她,但他定是为我着想。
可若非如此,他又何所为?我自个于心中挣扎,却又不愿这般疑神疑鬼,便决定向他打探一番。
「尉耆,今晨我至邻村添物,你瞧瞧这玩意儿。」席地而坐潜心冥练多个时辰,待他手捧茶盏至这山壁上头的楼兰亭,我便若无其事与他间谈,他接过我手中的铜镜,端详了会,便又交还予我:「挺好看,你可真是相当喜爱此诸玩意儿。」
「是啊。」指间轻抚着上头那凤鸟的刻纹,道:「瞧这铜镜上头,刻画着双翼开展的凤凰,不禁令人联想及楼兰呀。」
瀑水轰隆于耳旁回响不断,我啜饮一口茶,静静地望着远方青空,楼兰族民,红肤褐发,蓝瞳皓齿,而我这白粉色肤泽则是同爹爹一般的王族血脉特异,多年前与尉耆重逢之时,他竟如现下这般成了棕黄肤色,一头褐发也化为白雪,阳光照耀下闪动着银胧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