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
头,“总是做噩梦。”
周丛看着她眼睛下的青乌,“你收拾一下东西,陪我去个地方,我去找糖姐请假。”
办完离校手续,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这一幕和之前去周丛家过于相似,苏苓不由猜:“去你家?”
周丛摇头,“去一个放松的地方。”
直到两人都躺在吊床上,苏苓才觉得周丛说话太保守了,这何止是放松,简直是对灵魂的按摩。吊床随风荡悠悠的,她躺在上面仿佛漂浮在真空中,失重、自由、如幻似梦,像抚摸又像催眠。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密叶间的光斑像一只只闪烁的蝴蝶。阳光太美,美到让苏苓突然想把心剖开晒一晒。
“周丛,我有抑郁症……”
周丛没有出声。
苏苓抚到他手臂上起栗的皮肤,“吓到你了?”
“没有,”周丛搓了搓手臂,“我大概猜到一点。”只不过听她亲口揭开谜底还是有些震撼。
“怎么猜到的?”
“你状态不对时,边缘感很强,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兴趣。”苏苓向来对他察觉入微,可前天他用了发胶,连丁恺都骂他抖骚,苏苓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我不是故意隐瞒……病情好转的时候,我会忘记自己生病,忘记吃药,甚至觉得抑郁症不值一提;病情加重的时候,我又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你认为我会在意?”周丛的声音因心潮起伏而变得沙哑。
苏苓摇头,“诉说痛苦更像是在祈求垂怜,比起来怜悯,我更希望你能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对待。”她欣赏周丛的克制内敛,但私心里她希望周丛在她面前是释放的,无论是撒娇、生气还是倾泻负面情绪,而这种释放必然是建立在两人平等的基础上,包括心理平等和生理平等。人们对待抑郁症患者有多小心翼翼,苏苓再清楚不过。
周丛听到那句正常人,心莫名颤了一下,“你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
“我…严重的时候有想过自杀。”当情绪沉入谷底的时候,她会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苏苓只是说出自己的心理问题,并没有想过答案,但周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震颤不已。
“我之前看一本书里说,生命的冲动与死亡的冲动并不是水火隔离的状态,而是按照不同的比例融合在一起。生与死真实发生前,已经在脑海里发生过无数次,即使是你所说的正常人也是如此。”
不同于苏苓,周丛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所以当时他看到那段话时,并不理解是怎样一种状。如果说苏苓拿到的是题目,那他拿到的就是答案,有题无解、有解无题,同样让人困惑。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让苏苓和他、让问题和答案,相遇。
并且,相遇后的他们,也不只解答了这一个问题。选择学校、惩罚卫童、反抗周女士,还有苏母生产,他们都一起走过来,这一切又岂是“正常”二字可以囊括的。
想到这,周丛心里陡然一轻,“正常、对错、应该,这些人造概念才产生多久,而生命已经存在几百万年,为什么要用狭窄新生的概念去束缚古老的生命?生命有自己的形态,比起逆流而上的管束,也许我们更需要顺流而下的接纳。”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反抗母亲的干涉。树,也许不扶自直,也许绕过一段弯曲自然向上生长,可人总是心急地批判、干涉、纠正。连是非对错都是相对的,又有什么绝对的。
苏苓沉默片刻,“面对负面情绪,也这样无为而治吗?”
周丛举起她的手放在风中,“风吹过的时候,你会试图去控制它、评判它吗?”
“不会。”
“那就把负面情绪当作一阵风。”末了,周丛故作轻松道:“退一步讲,艺术家追求正常比正常人追求死亡要严重吧?”
苏苓扑哧笑了,人和人的思维真的是不同,在她看来如临大敌的事,在周丛眼里简单到让人发笑。
如果说每一个执念都对应一个“开窍”的瞬间,那周丛最后的玩笑就是苏苓的开窍瞬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春风里,在阳光里,静静地抱在一起。
等苏苓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她意怔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周丛怀里。男生正举着手机看得专注,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醒了。苏苓好奇地凑过去,看见抑郁症叁个字,原来是在了解这个。
“你想了解抑郁症,不如直接问我。”
下一秒,手机砸下来,周丛疼得闷哼一声。
苏苓好笑,“这么胆小?”
周丛一条腿支地,从吊床上下来,“别笑了,走,去吃饭。”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能吃饭?
到了地方,苏苓才知道山上有座别墅,而门口的石凳上坐着周丛的爷爷奶奶。
两位老人看见他们,缓缓起身,“快来,等你们半天了。”周丛奶奶说。
周丛笑着应了一声,扶着她的背低声道:“别紧张,你喜欢的话我们多住几天,不喜欢的话,吃顿饭就走。”
苏苓点头。周丛的家庭和睦温馨,她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走近了,苏苓笑着向两位老人打招呼:“爷爷、奶奶好。”
周丛奶奶笑呵呵地点头,“好,走,进屋说,外面蚊虫多。”
从门头一进去,是一大片紫竹林,估计有些年头了,竿高且粗,霸占着整个院子,只给行人留下一道狭窄小路。穿过竹林,视野开阔起来,屋前的庭院尽收眼底。园子没有苏苓想象的那样精致,反而处处透着野趣,枯枝断木,青苔蓬草,随处可见。最妙的是,庭前的青砖缝里挤满了绿茸茸的苔藓,像一张纵横交错的绿色棋盘,人走在上面宛若游棋,人生如棋就竟然也能被演绎出来。苏苓心里连连赞叹,对于这样的妙景,她不忍践踏,特意避开青苔踩在砖芯。
皮鞋嗑到青砖上,啪啪响。周丛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这是明代的官砖。”
“啊?”砖上的确篆有落款,苏苓信以为真,吓得立刻跳出去。
周丛戏谑道:“这么胆小?”
苏苓明白自己被戏弄了,但爷爷奶奶都看着呢,她假装不在意地继续走路。
进了屋子,一阵清香扑鼻而来,陋室藏雅香,瞬间让苏苓忘了刚才的插曲,她正在辨别这是什么香味,空气里又传来阵阵饭香。
老一辈人表达爱意多是在吃食上下功夫,两位老人兴致勃勃地往饭桌上端菜,热菜、冷盘、瓜果,摆了满满一桌子。其中有一道红烧鱼,彻底把苏苓的食欲勾了出来。鱼肉嫩滑,酱汁浓郁,她吃了很多。
周丛见她胃口大开,喜上眉梢,给她倒水:“喝点水。”
苏苓端起来喝了一口,“咦,怎么是酒?”还有一股淡淡的竹子的味道。
周丛抽鼻子闻了闻,看向奶奶:“您又偷偷喝酒?”爷爷习惯用自己的杯子喝水,家里的水壶只有奶奶用。
“您不是答应了只在过节的时候喝?”
“哎呦,乖孙来了可不就是过节嘛。”
周丛:“……”
看到周丛难得吃瘪的样子,几人都乐得合不拢嘴。奶奶更是哈哈大笑,额上的银发随着她的笑声轻轻晃动,美丽极了。苏苓听着这豪爽的笑声,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两人的笑声简直如出一辙。
许是注意到她的打量,奶奶打趣完周丛又问她:“孙媳妇,奶奶种的酒好喝吗?”
“啊?”饶是苏苓脸皮厚,也被这句玩笑话羞红了脸。
周丛刚要开口,一直低头吃饭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