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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一连重复三四遍,他才恍然想起是颜嫣,是颜嫣说想与他泛舟赏荷,故而,他才会躺在这里。

“可颜嫣呢?颜嫣又去了哪里?”

影被他问得满头雾水:“颜嫣是谁?听起来是个姑娘的名字,可公子你何时与一个陌生姑娘有了交集?”

谢砚之混乱的大脑有着一瞬间的清明,他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不记得她了?”

这个名字乍一听是有些耳熟,可影着实想不起究竟在哪儿听过,他莫名有些心虚:“兴许是在哪儿见过罢?属下着实记不清了。”

复又将话题拐回正事上:“公子今日是否该启程回京了?”

谢砚之不曾回答,回到自己房中,翻出那副他偷偷藏下的画。

乌篷船半掩在接天碧日的荷花池中,影影绰绰露出个摘莲蓬的紫衣小姑娘,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颊畔还有两颗甜甜的梨涡,与他记忆中的颜嫣一般无二。

不是幻觉。

那是一个真真切切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姑娘。

后来,谢砚之拿着那副画卷寻遍整个云梦镇。

却无人记得,云梦曾来过一个名唤颜嫣的姑娘。

谢砚之攥住画卷的指骨微微泛白。

为何所有人都忘了颜嫣?

甚至……连他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他不禁在心中质问自己,世间当真有颜嫣此人?而非一场梦?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旺财探头探脑地在院子外面徘徊,犹豫半晌才进来,咬着谢砚之的衣摆,牵他来到那株尚未长大的紫藤花树下。

有人用刻刀在花架上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颜嫣仍想嫁给谢砚之做新娘子。」

再往下,还有一行刻得更深的小字。

「不,不是两百年后的魔尊大人谢砚之,是少年谢玄。」

谢砚之踉踉跄跄后退数步,神色痛苦地捂住脑袋,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喃喃。

“颜嫣是谁?谢砚之又是谁?”

从他手中滑落的卷轴“咕噜咕噜”滚下石驳岸,落入湖水中,那幅画上的姑娘如他脑海中的画卷般,一点一点褪去了颜色。

谢砚之想伸手去捡,头却痛得愈发厉害,画中人是谁?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间院子里?

为何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旺财见谢砚之这般痛苦,急得直叫唤,咬住他袖子,想告诉他,什么都不要再去想。

它这一咬可谓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闻“刺啦”一声脆响,袖口被撕裂,谢砚之看见了那根被他缠绕在手臂上的红绸。

零散的记忆碎片自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看见了挂满红绸、风一吹便“哗哗”作响的许愿树。

小姑娘猫着身子凑到他身后,想偷看他写在宝牒上的心愿,少顷,满目惊骇地瞪大眼睛。

“生生世世都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重新再写个!”

……

那些记忆太过零碎,他想看更多。

一把拆下缠绕在手臂上的红绸,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一段段回忆。

“你是傻子吗?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伤口清洗干净,去找大夫呀!血再流下去,你怕是得去见阎罗王了。”

“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手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喊疼的?”

“快点跟我学!说我疼。”

“再来一遍,表情要可怜点。”

“都说了,表情要可怜点,最好能挤出眼泪,眼泪汪汪地才惹人怜嘛~”

“不行,不行,你这非但不可怜,反倒还挺欠揍。”

“哎,你还是放弃罢,没这个天赋。”

……

还有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还有呢?”

早已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撕裂,本该消失在他脑海中的画卷徐徐铺展开。

小姑娘托腮望着他,表情焉坏:“看一样也是看,看两样还是看,好东西当然要分享出来,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为何你的脸这么红?难不成是害臊了?你既这般羞涩,把我拖回来做什么?”

“莫非你还不知道,我究竟想对你做什么?”

……

某个瞬间,那些画面统统消失不见,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唯独那个声音不断在他耳畔响起。

“算了,还是忘了我吧,因为……我本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你生命里呀。”

他不想忘,一点也不想忘。

……

影再次找到谢砚之时。

他正倒在血泊中,一刀又一刀,划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上。

双目空洞地呢喃:“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我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重写】

◎没关系,他会找到她的◎

三日后, 病入膏肓的谢公子被一神秘人送往盛京。

无奈之下,端华长公主只能放下手中政务,四处寻医问药。

那年大暑, 外出游历的玄天宗掌门容郁恰经此处。

容郁以仙门灵丹治好谢公子顽疾,一心想收这个资质逆天的少年为徒,奈何端华长公主不愿松手,兜兜转转,谢砚之还是回到了那间牢笼中。

同年冬, 小雪天。

蛰伏近二十年的端华长公主率兵逼宫。

鲜血灼灼, 染红盛京城中每一片雪。

那是一段史书都不敢浓墨重彩去记载的历史, 片纸只字, 寥寥数笔带过。

后人谈及这段这段被湮于时光洪流中的历史时。

首先想到的, 却是端华长公主与瑞帝那不清不明的姐弟情, 众说纷纭, 扑朔迷离。

恰值此时, 月色凉薄。

端华长公主染血的裙裾“沙沙”划过紫宸殿外厚厚的积雪。

她一步一摇曳, 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骸。

服侍了两代君主的中常侍捏着兰花指怒斥之, 措辞辛辣, 字字珠玑,寻常人听了, 怕是得以袖掩面无地自容。

奈何端华长公主从来就不是寻常人,面对中常侍的叱骂, 她充耳不闻, 反过来诘问他。

“余侍郎废这么多口舌,可曾考虑过, 你说得这些话, 本宫压根就不想听?”

她漫不经心扫视着已然被血洗的中庭, 不疾不徐地质问着余常侍。

“本宫倒想反问你一句,凭什么本宫要牺牲自己,成为你们维系权力的工具?凭什么本宫要像牲口一样被送来送去?”

“还有躲在紫宸殿中的那个废物。”

“他样样不如本宫,凭什么继承大统,又凭什么凌驾于本宫之上?”

接连发出这么多质问的端华长公主眼皮一撩,笑意散尽。

立于她身后的神武军将士手握长戟,隐忍不发,只她一声令下便可倾覆社稷。

紫宸殿中。

冕服加身的瑞帝掀起眼帘,给自己斟了一壶酒。

酒是三十年前,卑罗一族上供给大焱的陈年葡萄酿,映着烛光,流淌在半透明的琉璃盏中,熠熠生辉。

瑞帝年岁尚轻,及冠不足五年,未能见得大焱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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