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裴将军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对劲了。
哦豁,他老裴家的蠢儿子开窍啦?
裴照檐和他爹大眼瞪小眼, 他皮糙抗揍,才不在乎他爹威胁的目光,急吼吼地问萧谦行:“朝术病重得都下不了床, 那这些天他好些儿了吗?”
叫那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以为是他家中重要人物生了重病。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 恐怕他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京城, 好看一看朝术。
“朝朝头一回生此重病, 我衣不解带地照料他, 来时他也已经好上大半了。”萧谦行说话时也是慢条斯理的, 声音好似灵透的玉石相撞, 无愧于京城贵公子的名头。
然而裴照檐听了他的话, 却是忽地滞住。
他僵硬地抬起脑袋,蔫得不像是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反倒是和那斗败的公鸡没什么两样。
裴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还以为他机灵了一回,原来还是这样愚钝,连心上人都抢不过。
老裴家的人是对皇室忠诚,可不代表着孬种, 连心爱之人都不敢抢上一抢。
“殿下,臣教子无方,就先带这个不肖子弟先回去了!”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儿子消沉的蠢样子, 他带着裴照檐行完礼之后,拖着人就离开了。
回去之后给这臭小子抽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萎靡度日!
原本属于裴将军营帐迎来了新的主人, 是比将军更尊贵, 也是即将成为所有将士们信仰的人。
萧谦行遥望灰暗的天空, 大漠的云是灰蒙蒙的, 有时又透着清亮的白,却比京城那儿柔软的云都好似要粗犷些。
一望无际的是粗砺的石,草木生得吝惜,几乎只有几株茂密的野草,生命力顽强得让人叹息。
那些枯黄但仍旧有生力的野草让萧谦行忽地想到了一个人,那人即便是在皇城这间巨大无比的囚笼里,都顽强不息不肯屈服。
多少人在这宫里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或是直接化为一捧白骨掩于无人的角落。
朝术多倔强啊,他绝不容许自己白白死去,再苦再累他都容忍下去,何等的侮辱和残忍对待都不让他屈服。
白亮的天空上闪过一声鹰唳,呼啸而过时,时刻紧盯猎物的目光逐渐与记忆中的眼珠相重合。
那是一双会出现在他梦中,会狠辣又会柔软的眼睛。
如若将来有机会,他必定会带朝术来大漠走上一遭。
“殿下。”一旁有人喊了萧谦行一声,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
萧谦行此番前来北疆,正是为了兵权一事。现在皇位上的那位愚昧无知,不代表他也没脑子。
兵营中将士们只知裴氏而不知皇室的现象亟需打破,但这并非是因为他认为裴氏威胁到自己,而是他要执掌兵权,才能有回去争夺的能力。
当然,目前最紧要的还是抵御外辱这件事。
何况军饷贪污一事,才是最让边关将士们心烦意乱的问题。
他来,就是要将此事扼杀在摇篮上,成为将士们最牢不可破的后盾。
目光穿过高远辽阔的苍穹,透过气势恢宏的晴空,他的视线好似能跳跃十万八千里,最后落在那人身上。
同一时间,朝术也注视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暖橘色的阳光刺破白云洒落下来,他深处其中,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手捧着一只大海碗,是最简陋的那种,碗的边缘还有几个豁口,也没有任何花纹点缀。
这便是平民人家最常用的陶碗,就这样一家人都只能凑齐四只都算是不错了。
里面装的更不是什么珍馐佳肴,满满的一碗全是稀稠的粥,这“粥”还不是富贵人家常吃的白粥,而是混着沙砾还有麦糠以及一些树皮的粥。
初时朝术见了这一碗粥还不能理解,这些中饱私囊的官员就是这样做的吗?
后来见了杜如兰,注意到他沉郁凝重的目光,才恍然大悟。
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原来如此。
若不是将这一碗一碗的粥弄成了只有灾民才愿意下口的样子,怕是那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贪官连这点东西都不会放过。他们就和那些蝗虫没有任何差别,一层又一层,连一点油皮都要刮干净。
可恨当今皇帝昏庸无能不管事,任由手底下的官员胡作非为,大梁朝要是再出一位这样的皇帝,恐怕会直接被百姓起义推翻!
光是朝术知晓的各地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就有不少,往往都会被各地官员镇压,镇压不及的皇帝就会派兵过来,老都老了,他这晚年也过得不安稳。
一切都早有预料。
朝术这段时日跟在杜如兰身后,同他一起忙前忙后,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原来他在京城里面搅动局势、翻云覆雨又能如何,他的苦同这些灾民相比仿佛不值一提。
他每每看到人间凄凉惨淡的景象,感觉喉咙干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道理。
灾后所有人都过得狼狈,蚊虫蛇鼠身上还携带着脏东西,不少人身上的伤得不到及时治理,就极易患病。这么一来二去,病菌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传遍灾地。
幸而这一回太医院的人也跟过来不少。
这是走之前,他想方设法让帝王批过来一些的。
那老东西还不情不愿,他近段日子也得了病,最紧要的便是太医了,怎么可能轻易让朝术抽调人手离开。
还是一些良心未泯的大臣劝诫他,说这是才造福苍生,为他积德,兴许上天有感于皇帝的好生之德,会为皇帝降下福运。
朝术也懂变通,他没动那些德高望重、妙手回春的太医,多是喊得一些药童们和打下手的,仅仅是这样也就够了。他们主要防的就是疫病,一些小病小痛那些人还是能处理得当。
朝术也没忘了借用一下四皇子的势力,总之他是能干的都干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生出自己的双手,一片白皙,还透着些粉,看起来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只有朝术自己清楚,这双手上几乎沾满鲜血,有时他做了噩梦恍惚间醒来,就看见手上满是黏稠猩红的液体,他惊得在清水里洗了许久,都快要脱层皮了才结束。
他这样的恶人居然在做好事,连朝术自己都感受到了一丝讽刺性的好笑。
恰巧这时杜如兰走了过来,见他正在发呆,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朝术摇摇头,他见杜如兰眼下一片青黑,也不由同情对方。这位才是真正为国为民,为天下忧心,他还至多算是普通人的同情心,没有这人那么光正伟的理想。
“你……”朝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平时还是要好好休息,多注意一下身体,毕竟还有那么多百姓需要你。”
杜如兰轻笑了一声,向来对他不苟言笑的脸庞柔和下来,“我知道的,就先谢过朝公公的关心了。”
朝术在心里感慨,还是杜如兰会做人,懂进退,一如既往地冷清对待他,至多比以前友好一些。或许是文人脸皮薄,不过这样也好,冷淡的态度更让他适应,跟聪明人就是好相处。
不像裴照檐,自打知晓太子还活着这件事之后,就跟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可把朝术恶心得够呛。
不过杜如兰也有不冷静,缺乏理智的时候。
朝术还很清楚地记得就在一月前发生的事情,那时杜如兰等人应当才得知太子活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