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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水声只忽一下响起,随后就陷入了平静。

张笺眸光失神地盯着绘满青荷红莲的屏风,却是从心底里涌上来一阵难言的悲切。

朝朝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

秋猎当日皇帝遇刺后,整个营帐都是兵荒马乱的状况,他能在千百人当中第一眼发现女装的朝术,当真是因为对方行踪诡疑吗?

张笺在隔壁又开了一间房,将自己彻底地沉浸在冰凉的水中,回忆渐渐发散。

他原先不叫这个名字,叫旬应,现在想起来竟凭空生出几分陌生感。

旬应也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只是京中的小官员,上对父母孝顺,下对妻儿爱重。母亲生儿育女,在家中相夫教子,弟弟妹妹都友善天真。

隔壁住了一家商户,幼时的旬应不明白男主人为何常年不在家,只余那孤儿寡母在家中,而他母亲心软,总会照拂他们一二。

那户人家有个生得玉雪可爱的男孩,睫毛又长又卷,眼睛里的瞳孔漆黑得似乎透不过光来,可当夜晚星汉亮起时,旬应总疑心那些星子全都坠进了他的眼中。

嘴碎的婆子老说这是不详的特征,背地里还说了那小孩不少坏话。

春和景明,嫩柳抽条。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喜欢同旬应母亲说话,总会带上那生得漂亮的小弟弟,母亲就要他照顾好对方,抓着人幼嫩的小手要旬应看好他。

小弟弟名为朝术,年岁比他还幼,自觉是大哥哥的旬应接过重任后,就同他母亲一样喊他朝朝。

朝朝与同龄那些顽劣的小子不一样,性格温吞,乖软听话,会甜甜地喊他旬应哥哥。

旬应当时性格跳脱,最不喜的就是看书,总爱干些不务正业的事,老是会做些草蚱蜢、纸鸢给朝术玩。

小孩儿特别捧场,总是拍着小手夸他:“旬应哥哥好厉害,做的玩具好漂亮。”

燕子低飞,朝术软软的头发被刮起的春风吹得飞扬,晶亮的瞳珠注视着年长的大哥哥,红软的小嘴一翕一合。

“朝朝最喜欢的就是旬应哥哥了。”

彼时的旬应没有愁苦,没有恨怨,唯一的忧愁便是父亲非要逼着他坐在书桌前,苦读四书五经,为将来考取功名打基础。

朝术会陪着他念书,他还小,没到启蒙的年纪,便只需要认一认字学一学文,脆生生地念着那些书上写的是什么。

每日他来,旬应也比平日里更为坐得住,许是为了在幼小的弟弟面前担起做哥哥的职责,便装模作样起来。

光是这个就足够他母亲高兴,每每都要拉着朝术的手让他来多陪陪他旬应哥哥,朝术晃着头顶软软的小呆毛,会软糯糯地应他母亲:“好。”

旬应失言,在朝术无知懵懂啃着手中的糕点时,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小奶膘,“你可真是害惨了我,我本就不愿学习,只想做那武功高强的大侠,以后去闯荡江湖快意泯恩仇,才不想留在京城里,做那劳什子官员,多没意思啊!”

他说那么一连串的话,朝术听不懂,就只能乐呵呵地看着他傻笑,等吃完糕点,手心里沾着碎屑时,又伸出嫩红的舌尖去舔。

好像家中养的幼猫,旬应轻轻叹口气:“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又有何用,你这个小笨蛋只会吃,懂什么呢。”

朝术鼓着腮帮子,就听懂了一句,大声反驳:“朝朝不是小笨蛋!”

“好好好,你不是。”旬应敷衍回答。

小孩摸了摸哥哥眉头,用小手慢慢抚平他眉间的隆起:“旬应哥哥不要难过啦,你以后肯定可以成为武功盖世的大英雄,朝朝会支持你的。”

倦鸟归檐下,残阳深似血。

他的脸庞落入小孩软软的掌心,轻轻蹭了一下:“朝朝要说话算话,就算我父亲以后过来揍我了,你也要在背后支持我。”

小孩重重地嗯了一声。

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时候拉勾定下诺言。

在那之后旬应却是再也见不到想象中的一幕实现了,他对他们家最后一刻的印象最深刻的是母亲哀恸欲绝的哭泣中,父亲的头颅从菜市场门口滚下来,死不瞑目。

无知的民众骂他这个收税的官员是贪官恶官,死了还要拍手称快。

他剩下的家人要么流放,要么充入教坊,伤得伤死得死。

旬应亲眼目睹了自己家破人亡,幼小的他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了。

母亲搂着他哭,让他莫要念着报仇,他们无权无势斗不过那些达官贵人,他奶娘的长子替代他踏上了流亡之路,张笺刚逃出去就听见了母亲自缢的消息。

他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此后的记忆便永远都是灰蒙蒙的暗色。

旬应当初仓皇失措地逃走,生如浮萍一般在世间游荡,彻底失去倦鸟能够休憩的归巢。

恨意如何都斩不断,他改头换面化为张笺,拼尽一切成为帝王的爪牙都要报仇,现在这张网不过刚刚展开。

那些人坐在别人以血肉白骨浇灌的奢靡享乐之中,终日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可曾想过报应的屠刀会挥向自己,斩断命脉。

张笺这些年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一心就只想着往上爬,很少会念起从前的事,将苦涩都咽下去,恨意弥漫,他突逢大变后本就没什么精力去关注以前,再转眼竟是物是人非。

他的朝朝竟在之后入了宫,天真可爱的幼孩成了如今眉眼竟是阴暗的太监。

窗外何时下起了细细斜斜的小雨,为本就寒凉的天气增了一丝冷意。

春,快来临了。

……

萧谦行将信件塞进小竹筒中,再绑至鸽子缇色的爪跟,白色的鸟咕咕鸣叫着,在他手中抖了两下。

他望见了天边烟雾蒙蒙的青丝,雨点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不过片刻他就放飞了手中的白鸽。

在细细的雨雾中,它丝毫不受干扰,立马就展翅翱翔,飞至无边的天际。

萧谦行听见了门外的响动,这脚步声急急匆匆,推开门时又急又厉,好似身后有那恶鬼在追。

怔神之际,就有一寒凉的身子撞进他的怀中,他揽过这纤瘦的腰身,极软极韧。

朝术冒冒失失闯入太子所在的偏殿,甫一靠近那熟悉的带着冷香的身影,就钻进对方怀里,还要去凑上去吻他柔软的嘴唇。

刚才泡的冷水徒劳无功,效用全无。

他一抱住萧谦行,就觉得先前那药又开始流转了。

朝术觉得很热,又寻不到法门。

太子被朝术突如其来的大胆举止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僵在原地,声音也有些沉冷:“朝术?”【只有亲吻等脖子以上描写!!审核看清楚谢谢。】

“唔,作甚?”眼皮掀开,露出里头迷蒙蒙的眼珠。

“你是清醒的吧?”萧谦行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膛里有一股子火在烧,妒意在看到朝术那被齿痕啃咬得红肿的嘴唇时达到了顶端。

朝术被他掐着下巴,力道大得他神智清醒了一瞬:“当然,你以为呢?玄序,你不能反抗我。最好乖乖抱着我,然后去榻上,明白吗?”

青天白日, 头顶那叫乌云放出来的日光还没西斜,朝术就放肆说出这句话。

他矜贵高傲地命令着,墨发倾泻至后背, 扩散至虹膜的黑似乎落了点点金光——那是从天边洒下来的些微日光。

而萧谦行好似就等着他的指令,一点都不温柔地搂起他, 将他扔在了殿中的软榻上。

烟灰底的刻丝锦褥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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