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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崔耀祖先是一愣,接着兴奋地道:“爬墙?”

程子安横了他一眼, 沉声道:“休得胡说!”

突然的威仪压来, 崔耀祖瑟缩了下,悻悻道:“夜里去见文大姑娘, 要我如何不想偏?”

程子安神色肃然, 低声道:“此事兹关重大, 你要守口如瓶,只听我令行事。”

崔耀祖虽说喜欢八卦,脑子却很清楚,什么该说,该与谁说, 他一向拎得清楚,见程子安面无表情,猜到与朝堂的事情有关,赶紧道:“子安放心, 我保管一字不漏。”

马车到了甜水巷子口,两人下了车, 朝亮着灯的铺子走了去。待到马车离开之后, 程子安领着崔耀祖隐身在暗处,接着院墙里透出来的灯火与天上星辰微弱的光,一路摸了过去。

崔耀祖知晓文士善的宅子是哪间, 两人摸到了后宅的院墙边, 程子安沿着墙摩挲了圈, 打量着低矮的偏门片刻, 低声道;“你在外面等着。”

崔耀祖紧张中夹杂着激动, 小声道:“你知晓文大姑娘住在哪间院子?”

大周的宅邸格局都差不离,分前后院。明州府的宅子多为江南样式,中轴线两边带着小跨院。

文大姑娘不受待见,肯定住在比较偏僻的跨院。程子安在院墙周围走动查看过,这边的巷子乱糟糟,钟氏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住在这里,毕竟景致不好,夏日时免不了有气味,虫蚁多。

院墙不高,上面嵌着尖尖的瓦片。程子安寻到一个缺了两条腿的破条几,道:“你帮我稳住。”

崔耀祖试了试条几,用力抵在墙壁上,道:“稳住了,放心。”

程子安用帕子缠住双手,站上破条几,悄然望院墙里打量。

靠近院墙是宅子的后墙,屋子里面透出灯火。幸好下面没种着尖锐的灌木,程子安松了口气,手搭在瓦片缝隙里,往上一撑,脚寻着空隙处踩了上去。

“喀嚓”。

瓦片碎裂了。

崔耀祖哎哟低呼,哎字出来,他慌忙捂住了嘴。

程子安不动了,凝神静听,墙里面一片安静。

过了一阵,程子安寻了另外一个大些的缺口,另一只脚踩了上去,小心背转身,一只脚抵在墙上,寻到了着力点,尽量贴着墙壁滑了一截,然后再跳下。

“咚”地一下,这次的动静大了些,程子安明显感到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好似有动静。”屋内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女声,“婢子去瞧瞧。”

“应当是野猫吧。”文絮絮的声音接着响起,脚步声响动,“你小心些。”

“姑娘放心。”婢女应了声,脚步声近了。

程子安在黑暗中随意拍了拍衣衫前摆,不紧不慢朝前走了去。

婢女走近了,看到程子安站在那里,她惊得双眼圆瞪,嘴刚一张,灯盏被程子安噗地一声吹熄,他沉声道:“我来见文大姑娘。”

婢女在文大姑娘身边贴身伺候,下午亦见过程子安,强自忍住了惊惶,道:“容我先去与姑娘说一声。”

程子安道:“可,我在这里等着。”

婢女急急进了屋,很快,文大姑娘就出来了,她头发尚披散在脑后,裹着风帽,看似应当准备歇息了。

程子安拱手作揖:“深夜来访,还请姑娘见谅。”

文大姑娘还礼,道:“程县令请进屋。”

程子安四下望了望,也不推辞,跟着文大姑娘进了屋。

文大姑娘对婢女道:“你在门边守着。”

婢女道:“姑娘放心,钟婆子晚上吃了酒,睡得跟猪一样,把她抬走都不会醒。”

文大姑娘转身招呼程子安:“程县令请坐。”说罢转身去提茶壶。

程子安道:“姑娘无需客气,我不吃茶了,问几句话就走。”

文大姑娘停下来,道:“程县令应当很多问题,尽管问就是,我知无不答。”

程子安道:“姑娘爽快。姑娘那封信,可是令堂的病与药方?”

文大姑娘点头:“是。”

程子安问道:“姑娘可是怀疑,令堂是因为服了不该服用的药,被人害死?”

文大姑娘秀眉紧蹙,神情痛楚,道:“是。我知道消渴症无药可医,可阿娘并不严重,我见过有消渴症的病人,双脚双腿烂掉之后,还活了一段时日。阿娘只是腿脚浮肿,不过活了一两月就去了。世人都说阿爹深情,散尽家财待阿娘好。可是我知道,阿爹并不喜阿娘,平时在家中,从不多看阿娘一眼。阿娘从未吃过什么燕窝等名贵补品,后来那两个月,阿娘吃了很多。吃了之后,病情越来越重。我心生怀疑,却找不到证据,连郎中也说不清楚。”

糖尿病患者只要保持清洁,手脚不一定会溃烂。文大姑娘伺候母亲,事无巨细照料周全,也就不存在溃烂的问题。

但是,燕窝等补品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炖煮燕窝里面,加了大量的糖,堪比□□,

程子安沉默了下,道:“姑娘怀疑得对,消渴症病人不能吃糖,精细的米面都要忌讳。此事无法验证,姑娘就是得知了,又能如何?”

文大姑娘怔怔望着程子安,神色一下黯淡下来,悲哀地道:“昨日是阿娘的忌日,我去了寺庙里给阿娘祈福。当时我跪在菩萨面前,就在思索这个问题,无凭无据,我如何能替阿娘讨个公道。”

就算文大姑娘有证据,她身为文士善的女儿,状告亲生父亲,是大不孝之罪。

程子安道:“姑娘为何将这封信交给我?”

文大姑娘转过身,飞快擦拭了眼角的泪,打起精神道:“我曾听到阿爹咒骂闻山长,恨程县令。你们师徒,是阿爹的仇人。”

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文大姑娘没办法搬倒文士善,兴许说不定,政敌程子安可以。

可是,程子安问道:“你弟弟可知道此事?”

文大姑娘神色晦暗,道:“我与二郎偏巧侧击提了一嘴,二郎不以为意,认为阿娘去世,我悲痛过重,魔怔了。二郎,他有自己的前途。”

程子安沉吟了下,残忍地道:“姑娘,你也有自己的前途。”

文大姑娘那双烟雨蒙蒙的双眸,此时又云雾蔼蔼,她凄凉一笑,道:“阿娘先生了我,因为我不是儿子,并不受阿爹待见。阿娘对我,比二郎还要好一些。阿娘说,她不该把我生做姑娘,生了我,她总是觉着对我不住。我能有什么前途呢,阿爹养着我,我是他的亲生骨血不假,我还能拿去联姻。继母欺压,阿爹都知道,他那般聪明,如何能不清楚,阿爹却从未替我说过一句话。我要孝顺,也是孝顺阿娘,与他有何干系!”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整个人都仿佛在灼灼燃烧,带着深深的刻骨仇恨。

程子安望着她,想要劝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放弃仇恨,好生活下去。

仇恨并非一天而成,是一天天,一年年的日积月累。

程子安从未这般棘手过,眼前的泪眼,让他看到了困兽在挣扎。

“姑娘,你可曾想过,要是你阿爹被罢官,或者进了大牢,你,你弟弟,都会跟着受到牵连?”

文大姑娘静静地道:“我知道。我不怕。至于二郎,这是他应该受的,他也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程子安道:“姑娘,你能将这个给我,当是想着我能替你讨还公道,但是,此事并非那般简单,我如今被罢了官,过了年后,就要前去富县当差。县令无诏不能出县,远离京城,我只能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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