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鬼神也得先把砖头凿开才能从地下爬出来吗?
没过一会,砖石被一块块卸了下去,整个寝殿之内都铺着兽皮毯子,在嬴政的目视之下,其中一块毯子被一只从地下伸出来的手扒拉到了一边。
嬴政屏息静气,右手悄悄摸到了枕头下面。
枕头下面放着一把短剑,短剑上刻着“赵朴”二字,此剑还是当初赵不息送他的那把短剑,嬴政在发觉赵高有异常后,就将此剑放入了枕下用来防身。
然后嬴政就眼睁睁看着地下的这个大洞里往外爬人。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
“哎呀,别上去了,殿里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要站不下了,剩下的人都待在地道里。”
一道抱怨声响起,这个声音嬴政有点耳熟,可一时却又想不出是谁。
范增从地道中爬了出来,然后是溪。
嬴政认识这两个人,他在怀县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两个人跟在赵不息身边,只是不息后来回到了咸阳,就没再见过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自己人。
嬴政紧紧攥着剑的右手松了下来。
尽管好好睡着觉地下忽然往上面冒人这个操作有点离奇,不过要是放在赵不息身上,这个操作就很正常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嬴政总觉得那个范增看到他重病非但不担忧,反而还喜笑颜开的。
嬴政选择问一边看起来就很老实的溪:“是不息……让你们过来的,咳咳。”
溪耿直道:“主君已经知道了您病重,正快马加鞭往咸阳赶,我等先行一步来此。”
“你们是,咳咳,是怎么进来的?”看到嬴政想要坐起来,一个挖洞的墨家弟子识趣地走过来把靠枕推到了嬴政的身后,嬴政坐起身后狠狠喘了两大口气,轻声道。
范增听到嬴政小声直接撇撇嘴:“陛下放心,赵高那贼子现如今正在前殿被萧何堵着骂,一时半会不会回到咸阳殿。”
嬴政沉默。
有时候一个人在咸阳殿待着也挺无助的。
这个范增,怎么那声“陛下”听着这么不情不愿的呢?
溪奇怪地看了嬴政一眼,指了指自己刚才爬出来的洞:“我们是挖地道进来的啊。”
这不是摆明了吗?问这个干什么?
嬴政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和他那个傻大儿子政治情商一较高下的人了,嬴政轻叹一口气:“朕是问,你们为何会想到挖地道进来。”
“主君说让我们挖地道进来。”溪想了想,十分干脆道。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挖的地道?”
“半日前。”
“半日就能从外面挖到咸阳殿?”嬴政疑问。
溪摇摇头,想了想这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主君的父亲问她说一下也没有关系,于是就如实回答:“从宫中主君的住所开始往东挖,挖五十丈就到了咸阳殿。”
“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应当往东挖五十丈的?”嬴政又问。
溪看了一眼嬴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简单的问题,十分自然而然道:“咸阳宫是由秦少府修建,秦少府中自然有咸阳宫的图纸,我们去秦少府拿了图纸,图纸上标明的距离就是五十丈。”
“是朱阳给你们的图纸?”嬴政眯了眯眼,“咸阳宫的布局图纸是绝密,按照秦律,绝不允许私自外传。”
溪想了想,还真想起来赵不息提起过这一茬,诚恳道:“不是朱老给的图纸,是主君进去偷的,就在左数第二个房间第三排金匮中,主君趁着无人注意进去偷的。”
主君说了,有杀头的罪她背着,反正嬴政不会打死亲生女儿。
嬴政:“……”
那群墨家人果然不靠谱啊,难怪哪个国家的国君都不喜欢用墨家呢。把巨子放置在君王之上,这样教派式的学派哪个国君愿意用啊?
要是朱阳不告诉赵不息,那逆女能知道图纸放在那里吗。
嬴政咬了咬后牙根。
他早该想到那逆女绝对没有那么老实的!那地道必然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挖的了,真是其心,其心类父啊。
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若是赵不息没有事先准备,他如今已经是任由赵高摆布了,嬴政也只能无奈给赵不息找补她是类父了。
就在嬴政刚想再接着问的时候,地道内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正是走在后面的艾老,艾老年纪大了,在地道里慢悠悠走,这才到达咸阳殿。
见状两个挖洞的墨家弟子连忙上前把艾老拉上来。
艾老上来以后第一眼就看向了嬴政,一边背着手缓缓往这边走,一边骂道:“既然生了病,为何不召集天下名医来一起医治呢,好歹也该让老夫来诊治一下啊。人都是要生病的,你虽然是帝王,可病了若是不看医家,也好不起来。”
嬴政已经习惯了艾老这张不说好话的嘴,他沉默了许久,直到艾老坐到了他的床边上要给他诊脉,嬴政才开口。
“这个病治不好了。”
艾老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严肃了起来:“是夏无且那小子告诉你的?”
那这就麻烦了。
夏无且能成为嬴政的专属医官也是有本事的,他家中也是世世代代都是为贵族治病的,传承悠久。
医家也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艾老一脉世代游历天下,为黔首治病,黔首受伤多是外伤或者中草药蛇虫毒,所以艾老一脉擅长的就是外伤和治疗中毒,夏无且家族世代为贵族医治,贵族受伤和被蛇虫咬伤或者吃错东西的可能性小,而多生一些风寒咳嗽头昏脑涨一类的内科疾病,所以夏无且家族擅长内科病症,术业有专攻,论起内科来,艾老的医术还不如夏无且。
若是夏无且都认为嬴政是绝症,那艾老也没有把握治好。
但艾老还是替嬴政诊脉,在摸上嬴政脉搏的瞬间,艾老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痨病?”艾老问嬴政。
“痨病。”嬴政眼中划过一丝悲哀,面色依旧平静道。
痨病在这个时候是绝症,没人治得好。
艾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的弟子白芷已经在路上了,她在边关学有所成,说不准能治此病。”
意思就是他的确治不了,但是也没有掐灭最后一丝希望。
嬴政听明白了艾老的意思,苦涩一笑:“咳咳……或许是我的天命如此吧。”
“只一点。”嬴政觉得自己的胸口又有些隐隐作痛,他拉着艾老的手,不无托孤的意思,“不息自幼无母,如今父亲也要离开她了,她是个重情义的性子,我离开,她必定悲痛欲绝,而世上再无亲人耶,你如不息大父……”
嬴政还是知道赵不息和她那些兄姐们没有什么血缘亲情的,所以干脆就不提了。
只提赵不息将艾老视作她的大父一般。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嬴政是皇帝,可也是父亲,他总归是放不下自己十八岁就要一个人孤零零支撑起大秦天下的小女儿的。
艾老忽然打断了嬴政:“咦?谁说不息再无亲人?就算陛下离开,不息也还有其他的父亲可以给她安慰。”
嬴政:“???”
“不息还有义父啊,义父如亲父,不息收了人家的万贯家财,喊一声爹也不为过。”艾老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嬴政深吸一口气。
“这逆女还有义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嬴政这一刻中气十足,目眦欲裂,